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歌剧魅影奇妙之旅 作者:小妖璎珞 文案: 一次巴黎之旅,喜爱音乐剧的女孩季璎珞在碰触到巴黎歌剧院五号包厢的柱子时,穿越到了《歌剧魅影》的故事中,变成了剧中的女主角。 被歌剧院幽灵的音乐与才华深深折服的她,不满故事的结局,发誓从此要给他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happy ending. 可她能克服自己对他扭曲外表的恐惧吗?又能否能改变歌剧院幽灵的嗜血本性? 他们的爱情,是否经得起重重考验? 此文乃旧坑新填,会增加一个以前没有的角色:小说中拉奥尔的哥哥菲利普伯爵~~~以前看过的妹子&汉子们可能要重新看一遍了orz……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灵魂转换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埃里克,克里斯汀(季璎珞),拉奥尔 ┃ 配角:梅格,吉里夫人,菲利普,卡洛塔,皮安吉,布凯 ┃ 其它:歌剧魅影,音乐剧 ==================   ☆、巴黎歌剧院   我叫季璎珞,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开朗活泼,热爱艺术。   而我爱上音乐剧,则是缘于初中时的一节音乐课。课堂上,老师给全班学生观看了零四年上映的电影版《歌剧魅影》。   当震撼人心的音乐如雷灌耳之时,我知道自己的一生都会与音乐剧结下不解之缘。   夜色中被迷蒙雾气笼罩着的湖面、湖面上飘荡的小舟、神秘的歌剧院幽灵如同一个绝美的梦境,久久萦绕在心头。影片接近尾声,当女主角克里斯汀如圣母般不参杂任何情感的一吻,却换得了“幽灵”孩子似的笑容与悔悟,电视中的“幽灵”哭得一塌糊涂,教室里的我竟也泪如泉涌。   真正的克里斯汀不知道歌剧院幽灵童年的遭遇,亦不知道他从来都不想做她父亲的替代品,他深爱着克里斯汀。他真正想成为的是克里斯汀的爱人。   然而这些,屏幕外的我却一清二楚,为他的不幸而流泪、动容。造化弄人,仅仅是心爱之人的一个吻便能让他打消勒死拉奥尔的念头,倘若这个世界从他出生时就温柔对待他,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   回到家后,我像着了魔一样在网上到处搜索《歌剧魅影》的一切资料,搜到了被无数人奉为经典的《歌剧魅影》25周年纪念版舞台剧。   Ramin Karimloo饰演的歌剧院幽灵更为痴情也更让人心疼。   第一次出现时,怒斥着拉奥尔是个“傲慢的男孩、时尚的奴隶”时的他,声音凶狠愤怒;在墓园里安慰彷徨无助的克里斯汀时的他,声线却又变得如此温柔,令人陶醉;当听到心爱的克里斯汀与拉奥尔互诉衷肠唱起情歌时,他小声地重复着“不”,继而痛苦地用手捂住双耳,泪如雨下。   一场凄惶而无望的苦恋。   看到这儿,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在为了他而一抽一抽的疼。   傻瓜克里斯汀,她为什么不选择深深爱着她多年的歌剧院幽灵?如果我是克里斯汀,一定不会让他如此伤心。   两年后,出于对音乐剧的热爱与神往,我考上了一所区立音乐学院,主修课程为声乐。   故事发生的这年,我正值十六岁的花样年华,与克里斯汀岁数相仿。   我以玄而又玄的考分,正好挤进了区立音乐学院的最低分数线。知道自己被录取了以后,我兴奋地在床上又叫又跳,父母也终于同意用一趟巴黎之旅,来犒劳拼命啃了一年教科书的我。   到了巴黎,刚下飞机在酒店安置好行李,我就直奔《歌剧魅影》中那座歌剧院的原型——巴黎歌剧院而去。   新买的小皮鞋踩在门内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发出哒哒的轻快声响。假使目光可以穿透过地板,从这里望下去是不是可以看见歌剧院幽灵的地宫呢?   大门的内部两端各有一座雕像。走廊两边的石柱华美气派,柱子中下部精雕细刻着精美的纹路,上部由浮雕组成,美轮美奂,浪漫典雅。   沿着走廊向里走,我进入了金碧辉煌的表演厅。   这座歌剧院由天使与魔鬼一同守护着,它是音乐家的天堂,也是克里斯汀梦想起航的地方……   表演厅分舞台与观众厅两部分,观众厅里一共有五层,上面的四层各有左右两个贵宾包厢。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于是沿着楼梯盘旋而上,径直前往剧中被歌剧院幽灵霸占的五号包厢。   五号包厢位于二楼左边,包厢的门上嵌这一块圆形的小玻璃,可以让侍从们看见包厢里的情景,进而决定什么时候应该进去服侍,什么时候不可以。   随着吱呀一声,我心怀敬畏小心翼翼推开门,生怕惹恼了冥冥中的某些存在。整间五号包厢就这样呈现在了眼前,比想象中更为宽敞,比音乐剧中更为奢华。考究得有如六星级酒店里的房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踏进五号包厢,我走到也许被歌剧院幽灵也走过的猩红色地毯上。地毯很柔软,上面简直一尘不染,让人不由的开始好奇他们是不是每场演出结束都会进行清洗。从这里望向舞台,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不愧是歌剧院幽灵,真会挑地方。   墙面整体是暗红色的,推门进去以后可以看见右边的墙上有一排供客人摆放衣帽的钩子。房间中央是一张张用来观赏歌剧的红色丝绒小沙发,围绕着一个黑色小圆桌整齐地摆放着。我让身体陷进最中间的一张沙发上,感受到了最顶级的舒适。这种奇异的感觉,如坐在轻飘飘的羽毛之上,如身陷软绵绵的云朵之中。   包厢两头仍然是雕花大理石石柱。同样的石柱,放在五号包厢里却与放在大厅时截然不同,笼罩上几分神秘色彩。   五号包厢属于歌剧院幽灵,不管有没有演出安排,五号包厢都必须空出来,不能租借出去,否则就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然而,从未有人真正看见过他出现在那里欣赏演出。音乐剧作者没有解释这个难题,我在原著小说里找到了可能的答案之一——歌剧院幽灵也许通过什么密道,躲在石柱里。   享受完了沙发带来的舒适,我站起身向石柱走去。石柱大得能装下两个我,要装下一个成年男性完全没有问题。   我用指节轻轻叩击石柱,听着柱子发出的声音。余韵空空荡荡,果然不像是敲击实心的物体时会发出的闷响。据说柱子上有一个地方是活动的,可以抬高放下。通过这个机关,歌剧院幽灵能够与吉里夫人互通信息。   这个可以活动的地方到底在柱子的哪里?好奇心吸引着我盯着大理石柱横看竖看。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了一阵风,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突然一个趔趄,感到头晕目眩,差点没摔倒。   眼前的所有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光怪陆离。水晶灯上的灯泡忽明忽灭,观众席上的椅子从红色变成了红底黑边。歌剧院的地板变得好长,尽头弯曲向上,与半圆形天花板首尾相连。于是整个巴黎歌剧院就成了一个球形,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出现幻觉了吗?我惊讶地瞪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追随一尊又一尊凭空出现在巴黎歌剧院的北欧众神像而旋转着。天神降临,他们每一尊都光亮,每一尊都器宇轩昂。我的额角沁出冷汗,身体又晃了晃,下意识地扶着柱子慢慢蹲了下来。   有个温柔如甘露的声音,随着最后一尊神像的出现,飘飘然进入脑海之中。   “实现你最深的愿望……”   我艰难地抬起头,想要望向声音飘来的方向,却没有料到自己在没几秒后就眼前一黑,彻彻底底晕了过去。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所期盼的一切,将会由此展开。   ☆、神秘地宫   清晨,叮叮咚咚的八音盒声在耳畔响起,温柔地把我叫醒。那是《化装舞会》的轻音乐,我曾把这段音乐作为短信铃声,因而对其熟悉无比。   刚睁开眼,一只波斯猴状的八音盒映入眼帘。它身着金衣,额头上满是皱纹,眼神却清亮异常。一下、一下,跟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敲着手中小小的铙钹。   我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个有点阴森的地下世界,布局复杂,诡谲古怪。这里没有墙壁,有的只是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有水流声在淅淅沥沥作响,一条不知从何处起源的暗河沿着巨石的缝隙向远处流去,河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河岸边停靠着一叶小舟。   地宫里没有日光的照射,使人无法分辨此刻是白天抑或是黑夜。然而这里却并不黑暗,无数烛台放置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白色蜡烛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释放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歌剧魅影》?!   这里分明就是《歌剧魅影》的世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穿越”?我愣是从巴黎歌剧院的五号包厢,生生穿越到了这个明明是安德鲁?劳埃德?韦伯虚构出来的音乐剧之中?   潮湿的地宫中到处滴着水,有一滴冰冷的水甚至滴到了我白色裙子的衣袖上,渗透薄薄的一层衣服碰触到手臂。原本还是昏昏沉沉的我,突然战栗了一下,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此刻如潮水般涌入到脑海里。   从我很小就过世了的母亲;父亲以拉小提琴维持生计,在母亲过世后带着我来到巴黎;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小男孩,初次见面,他帮我捡回掉入河里的红色围巾,我们有段时间每天都能见到,聊着黑暗神秘的北欧神话、聊着父亲说过的、很多伟大的音乐家与歌唱家都会遇见的音乐天使……   无数回忆充斥着我的脑袋,我究竟是克里斯汀还是季璎珞!?我有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   陷入昏迷前,五号包厢的大理石柱那冰凉的触感,分明停留在我的指尖。敲击大理石柱时,那空荡荡的回音,也依旧在我的耳边回响。下一瞬,竟是身临其境,来到了这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地宫。之所以魂牵梦萦,并非缘于地宫有多美丽,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名为埃里克的歌剧院幽灵……   这时,从左手边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阵激昂的钢琴声,声音时大时小,忽远忽近,诉说着弹奏者澎湃的心潮。   嘭、嘭、嘭,我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简直快要突破胸腔直接蹦出来!活了十六年,这一刻,最最紧张。因为我知道,歌剧院幽灵就在那儿!   我的脚步开始不听使唤,好似闯进了一个音乐的迷魂阵,自顾自一步一步向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看见了,渐渐的看见了,看清晰了那隐匿在地下黑暗世界中的歌剧院幽灵。旷世的奇才,超凡的音乐家、建筑师,集数不尽的骄傲与自卑于一体的人。也是我作为季璎珞时,深深……深深爱着的人。   他的右脸戴着白色面具,身穿黑色西服,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看上去绅士极了。   他正在创作着新的歌剧么?徜徉在音符的海洋中,沉浸在自己谱写的剧本里。手指时而游走于黑白琴键之间,时而在乐谱中记载着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的音乐片段。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戴面具的男人。这张面具下隐藏着的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庞?他太陶醉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等他反应过来时,我自己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神使鬼差的就伸出手去揭下了他的面具!   “啊————————!!!”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他一个甩手,我措不及防就被他推得摔在了地上。他以右手遮面,左手掀翻了一个没点燃蜡烛的烛台,发了疯一样怒吼着:“谴责你!你这爱偷窥的潘多拉!你这小恶魔!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怒气冲冲地贴近我,突然放下右手,露出半边骷髅般的脸。   坐在地上的我尖叫一声向后挪去,我没想到面具下这张脸竟会恐怖至此!!像被硫酸毁了容,血与肉纠缠着分不清彼此,半边鼻子只剩下一个漆黑可怖的洞!他的嘴唇肿胀,像半截香肠那样(我绝对没有恶搞面爷的意思,绝对没有:-P),突兀地挂在枯槁的面容之上。   见我往后躲,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重新用手遮掩残破不堪的右脸,绝望地低吼:“诅咒你!你这爱撒谎的迪莱拉!你这条小毒蛇,将再也无法获得自由!”   “谴责你!!!诅咒你!!!”   偌大的地宫中,他的声音低低回荡。   等他终于发泄完了,转过身,死死盯着我。而我不知所措,有点被吓傻了,只懂得呆呆地也看着他。   我们都没有说话,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凝结。   过了会,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声音里参杂了无奈,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狼狈。他也坐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向我靠近,仿佛害怕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惊吓到我一样:“比你想象中更为怪异,你还敢再看我一眼吗?你还敢再想起我吗?这只受着地狱之火焚烧的丑陋怪物,却偷偷渴望着天堂,偷偷地(secretly),偷偷地……”   “但是啊,克里斯汀……恐惧能转化成爱意,你会慢慢了解怪异外表下的这个人。”他向我伸出手。我鼻子一酸不再躲闪,内疚和心疼的感觉全然代替了恐惧。刚想抓住他颤抖的手,他却苦笑着把手缩回去:“这躯壳令人生畏,外表像个野兽,内心却在偷偷渴望着美好,偷偷地,偷偷地……”   一连串轻声的secretly,那是说不尽的对人间与美好的向往。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脱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迅速地从我眼中夺眶而出,不再害怕了。   我本就不害怕他,只是被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面容震慑住了。我从来都不害怕这个男人。他从克里斯汀小时候起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为她歌唱,伴她成长。他是克里斯汀的音乐导师,他向往着她。他绝不会伤害她。   我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按照剧情发展,现在的我、也就是克里斯汀,应该把摘下来的面具递给他。而我挪了挪身体与他触手可及。然后伸出双臂轻轻环抱住了他。   “不要紧的。我不害怕你,我亲爱的的音乐天使。”   许久后,我放开他,定定地看着他因为过度悲伤而显得黯淡的眼眸。朱唇轻启,想要告诉他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底深处流露出微弱的光芒。我的心里则有一种柔软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我捡起面具还给他,他接过面具飞快戴上,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慌意乱。   “来,我得送你回去了,那两个经营着我的剧院的傻老板该惦记你了。”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就这么拖着一路走。   唉,一点也不温柔。我暗暗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货?   这段路我故意走得很慢,直到他不满地回头,用锐利的目光瞪了我一下。   “莫名其妙把人家拐到这里,又莫名其妙把人家送回去,可是你这个诱拐犯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被他瞪了一眼委屈得要命,嘴里小声嘀咕。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叫埃里克?只是,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吧?我多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呀。   “埃里克。”他惜字如金,继续把我拖走。   我得意地窃笑了一下,这才乖乖跟着他走来走去,最后从来时的地方——镜子后的暗门,绕回了自己的房间。   埃里克不知何时早已无影无踪了,应该是又从哪个密道遁走了吧?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了么?   ☆、玫瑰的刺   克里斯汀的房间不大,里面的家具除了床和衣橱以外,就只有一个梳妆台、一面穿衣镜和一张小沙发。打开橱门,里面挂着大多是浅色系的长裙,隔板上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件令人望而生畏的束腹内衣。墙面上挂有意大利名匠绘制的芭蕾舞女画像。除此以外,其他摆设跟普通的女孩子闺房里的没多大区别。那面镜子很阔大,靠在墙边,足以照出一个人的全身。梳妆台上的相框里,有一张男人的照片,那是克里斯汀父亲的遗像。   我来到梳妆台前,端详起自己的容貌。   原来的我,也就是季璎珞,算不上漂亮,属于埋在人堆里也不会被找到的类型。正是因为如此,在成为克里斯汀后再度照镜子时,我竟被自己惊艳到了。   镜中少女卷曲的棕色头发健康有光泽,熠熠发亮,温驯地披散在身后。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透露着惊讶,眼神像小鹿一样纯真。西方美女的鼻梁,细巧高挺。红唇微启,满脸诧异。纵然未施粉黛,仍有一种教人舍不得挪开视线的美丽。含苞欲放的十六岁花季,脸上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身材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玲珑有致。   不可思议,眼前真真切切是克里斯汀的脸与身体……   这是真实的所见还是虚假的幻象?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也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惊讶地张开嘴想要尖叫出声,又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镜中人也同步进行着所有的动作。   是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我是克里斯汀?戴叶。   右手边的两朵玫瑰静悄悄躺在相框旁,它们分别来自于两个不同的男人手中。花茎上用黑色丝带绑了个优雅的蝴蝶结的那朵玫瑰来自于埃里克;另一朵则是克里斯汀的童年玩伴、青梅竹马——拉奥尔送给她的。   我把系了黑丝带的那朵玫瑰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两朵玫瑰原本没有区别,只是因为送玫瑰的人不同,而具有了不同的意义。毫无疑问,埃里克送的这朵,对我而言是意义重大的。   我又拿起了另一朵玫瑰看了看,一个不小心就被玫瑰上的刺扎到了手。这两朵看似没有区别的玫瑰,实际上大相径庭。埃里克留下的那朵,花茎上的刺被修剪得干干净净。拉奥尔送的那朵,却仅仅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而已。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房门走去。刚要探出头,不料与一个金发碧眼、娇俏可人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她似乎不知道房里有人,被吓了一跳。见撞到的人是我,顿时又惊又喜,像只小百灵鸟那样惊讶地叫着:“克里斯汀,你去了哪里?你都消失两天了,我快担心死了!”   梅格?吉里?!吉里夫人的宝贝女儿,克里斯汀的好朋友、一起在巴黎歌剧院表演芭蕾的小梅格!幸好我有克里斯汀的所有记忆,这才一眼认出了她。现在还不能把我是个冒牌货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不然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发疯了。也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继续假扮克里斯汀。   我告诉梅格:“在这两天里,我见到了我的音乐天使,他带我去了他的音乐王国!我从没听过那么美的声音,在那里,音乐将我包围,连灵魂都随着旋律开始飞翔!他还教我唱歌,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使换气更自然,怎么做才能让发音更准确!”   梅格瞪大了眼:“真的有音乐天使?我还以为你在做白日梦!”   “不然的话,我这两天是在哪里?”我拉着梅格的手,脚步轻快,开始旋转起来,急于与她分享自己的心情:“梅格,我想我爱上了他!”   “克里斯汀?!”梅格被我的快乐感染了,她尖叫了一声就陪着我一起打转。等我们都转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大笑着一起摔在了床上。   “克里斯汀,你想过没有,那夏尼子爵怎么办?他是多么英俊啊,像是一尊阿波罗雕像,”她躺在床上侧过头,对我促狭地挤眉弄眼,咳了一声装成男人的声音说:“哦!克里斯汀!你的演唱成功极了!你的表演实在太美妙了!”   我差点忘了,拉奥尔这个时候已经迷恋上了克里斯汀,真正的克里斯汀也是喜欢拉奥尔的……如果我不按照已知的剧情去做,未来将会有怎样的变数等着我?   可是……可是啊……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埃里克一个人在阴暗的地宫中那孤独的身影,他正细心用小刀一根一根修剪掉玫瑰上的倒刺。然后,不再犹豫了。是的,我爱的人是他,我只愿他能获得爱情、获得尊重与幸福,其余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头望向梅格,坚定地说:“这两天里我弄明白了,子爵是我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但是音乐天使才是父亲带给我的守护神、我想要试着去爱的人。”   梅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于是一个翻身坐起来:“克里斯汀,我要去把你回来了的事情告诉母亲,否则她还得到处找你。”   我帮她打开房门,就目送她出了房间。我躺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想的全是以后该怎么办。这里的衣服如此华美,可却要在大大的裙摆里放进笨重的裙撑。芭蕾舞女的腰多么纤细,可那又是恐怖的束腹内衣立下的功劳。   不知道这场穿越会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干脆一辈子我都要呆在这里了?天哪,我绝对不要按照原来的剧情继续下去!   婚前也就算了,婚后万一真的像狗血续集里那样,我会先和埃里克月黑风高(这个倒还能接受啦);随后嫁给拉奥尔,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个酒鬼;生下和埃里克的儿子;十年后红颜薄命,死于黑漆漆的枪口下。用四个字来说,惨不忍睹。   想到《真爱不死》的剧情,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直蹿到脊椎骨,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着想着,思绪渐行渐远,我沉沉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肚子抗议般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推开房门,外面沿着走廊排列着一扇又一扇不同的大门。我沿着左边拐了几个弯,熟门熟路地进入餐厅用餐。   高档的银质餐具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食物也无不精致昂贵。不愧是法国人,真会享受啊,连歌剧院里的伴舞都能吃上那么好的东西。香喷喷的牛排、羊排、烤兔腿、红酒烩蜗牛、大虾多士、蜜酒烩梨、一碟一碟的鹅肝酱、鱼子酱……   了不起……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再加上饿了将近一天,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狼吞虎咽起来。   与此同时,歌剧院里正闹得鸡犬不宁。   埃里克给两个剧院经理、首席女高音卡洛塔、赞助人夏尼子爵分别寄出了一封信,吩咐经理让克里斯汀来担任新剧《哑仆》中的女主角;嘲笑卡洛塔的演唱事业到了头;恐吓拉奥尔,不准他继续接近我。这事放在以前倒还好说,原来的经理对埃里克十分顾忌,多半就照着他的要求做了。而现在,形势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吃饱喝足了,我好奇地东逛西逛。这里的艺术氛围浓郁得惊人,四壁和廊柱布满了巴洛克式的雕塑、灯具、名家画作。来到演员休息厅,在狂热的歌剧迷们送来的堆积成山的礼物中,我一眼相中了个精致的水晶花瓶。晶莹剔透的瓶身上雕刻出一个小天使的形状,它双手紧握,做出祈祷的动作。   音乐天使赠送的玫瑰,理应安置在这样的花瓶里。我微微一笑,把花瓶收进怀中,当晚就在里头装了些清水,把娇艳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青梅竹马   翌日清晨,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打开房门一看,眼前是两个英俊的男人。   毋庸置疑,他们是夏尼家的两位先生,年纪较大的那位是菲利普?夏尼伯爵。他身形挺拔,头戴一顶高礼帽,这是优雅绅士凸显自己地位与品位的标配。伯爵的前额微微突出,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样子,然而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傲慢与冷酷。   另一个年轻的男人并未戴帽子,但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气,眼睛湛蓝湛蓝,一头金色短发熠熠生辉。真的像梅格所说的那样,犹如希腊的太阳神阿波罗幻化而成。   我惊得瞌睡虫全跑光了,连忙低头对他俩行了个屈膝礼:“夏尼伯爵,夏尼子爵,请问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拉奥尔本来笑眯眯的,在听到我对他的称呼时,笑容僵了一下,他皱眉:“小洛蒂,前天你还管我叫‘拉奥尔’的。”   菲利普伯爵闻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轻笑出声:“好了,你们慢慢聊,我也该去看看萨尔丽了。”(传言伯爵是芭蕾舞女演员萨尔丽的幕后情人。)说完,他转身走了,嘴里得意地说着:“好小子,不愧是夏尼家的后代。”   我尴尬得要命,咬了咬下唇就对拉奥尔胡乱地解释了一通。用的理由是:‘拉奥尔’是小时候的称呼,现在他的身份地位已经大不一样了,不能乱称呼之类的。看他的表情还是不太满意,我冷汗都快滴下来了,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啊。   拉奥尔用他的蓝色眼睛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听我东拉西扯。在看见我左手手臂上的淤青时,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   他抓住我的左手臂,急忙问:“你的那个音乐天使,是不是那个把你抓走的歌剧院幽灵?他有没有伤害你?克里斯汀,我向你发誓,如果这伤是那个混蛋弄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仿佛触电一样弹开,拉奥尔也放开了我。昨天发生的事仍然历历在目。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好,没事脑袋一热、揭埃里克面具干嘛……这下可好,被他狠狠推倒在地也就算了,还在克里斯汀光洁的肌肤上弄出了那么大一块青青紫紫的印记。   即使对拉奥尔,我依然不能据实相告。   “夏尼子爵,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和他没关系。他只是把我带去了他的家,然后唱他自己创作的歌给我听……”   话音未落,拉奥尔就生气地打断了我:“音乐天使?他利用了你对音乐天使的幻想来欺骗你!克里斯汀,你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好事吗?他想让我再也不能见到你!干扰新歌剧的彩排、霸占五号包厢、甚至威胁经理们若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我刚想反驳他埃里克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突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按照原先剧情的发展,埃里克会在新歌剧《哑仆》首次上演的时候,残忍地把机械师布凯吊死在剧院所有在场的人们眼前!而杀人的原因,正是由于经理们没有听命于他的安排。他们非但没有替换掉卡洛塔,还租出了埃里克专用的五号包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更不能让埃里克为了我而杀人!   当务之急是尽快阻止五号包厢被租,而能让利益熏心的经理们不去打五号包厢主意的人只有一个——巴黎歌剧院的新赞助人夏尼子爵,也就是我面前的拉奥尔。   “夏尼子爵……”   “叫我拉奥尔,小洛蒂。”   “拉奥尔……父亲死后,吉里夫人好心收养了我,让我在这儿学习芭蕾。每天晚上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我都很害怕。音乐天使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他总是陪在我身边守护我、引导我,唱歌哄我入睡。他不是个坏人……可他做事有点偏激,如果惹恼了他,不知会发生些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才能让拉奥尔明白,开始语无伦次:“反正,拜托你别把五号包厢租借给任何人!”   拉奥尔浓眉紧锁:“我们不能听他的,天知道他会不会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求求你,拉奥尔……”我急得快哭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招居然管用了。他心一软,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把我抱住:“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为你跳下河捡红色围巾。你明知道,现在的我也无法拒绝你。小洛蒂,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但要我答应幽灵的无理要求实在是……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感激地对他微笑,心里欢呼雀跃。埃里克的两个要求已经达成了一个,另一个要求是替换伯爵夫人的选角。这个难度可就有点大了。   剧院经理们认定我和赞助人拉奥尔有着不正当的关系,他们对卡洛塔好言相劝,答应她出演女主角——伯爵夫人的角色,而由我出演整场歌剧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台词的哑仆。用暴风雨前的宁静来形容《哑仆》首演前的日子真是再适合不过。   巴黎歌剧院里的人们都像往常那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什么都不知道真好……我在心中暗暗想着。   吃着和往日一样精致的法式大餐,此时却味如嚼蜡。   在拉奥尔的要求下,没人去打五号包厢的主意。布凯仍然时不时假扮幽灵吓唬年轻的伴舞们,这个白痴一点都没有处于危险之中的自觉,难怪埃里克会选择他作为杀鸡儆猴的倒霉蛋。   为了不让他的愚蠢把他害死,我找了吉里夫人。请求她在歌剧开始后多留意一下机械师,告诉她,歌剧院幽灵很有可能会对布凯下手。吉里夫人以为埃里克已经对我暗示过什么,她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答应了。   继以一曲咏叹调成功打响名气后,克里斯汀名正言顺成为了巴黎歌剧院的新台柱、歌剧红伶卡洛塔的替补。因此,即使在新剧中没有一句台词,我却仍要熟记女主角伯爵夫人的每句唱词。   彩排当日,此前从未唱过歌剧的我,一下子要在当时欧洲最大的舞台上献唱,这让我很是紧张。卡洛塔摇着道具之一的折扇,看到我战战兢兢的样子更得意了,仰起脖子来好像在试着用鼻孔来看我。   亏得这次是灵魂穿越。除了灵魂还是季璎珞以外,我现在所拥有的其余一切全属于克里斯汀本尊,当然包括她的好嗓子。   颤颤巍巍地开口后,我惊讶于自己的唱功一点都不亚于专业水平。音域宽广,发声合理,不愧是埃里克一手教导出的徒弟,一串串旋律全部信手拈来。克里斯汀小小的身躯里蕴藏着巨大的爆发力。未来的新星,年轻的新一代歌剧红伶。众人屏气凝神,全都陶醉在夜莺般婉转美妙的歌声里。   一曲唱罢,我施施然弯了个腰,赢得满堂喝彩,掌声与叫好声不绝于耳。卡洛塔恨得牙痒痒。当天的彩排结束后,我们面对面走过。她故意用肥硕的身躯用力撞我了一下,恨恨地丢下一句“小癞□□”。她的老搭档、体型与她不相上下的皮安吉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我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埃里克。   除了刚穿越过来时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眼看着过几天就要上台演出,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唱砸了吗?连周末晚上的声乐课他也不来教我了吗?还是他发现了什么蹊跷,觉得我的魅力远不如从前的克里斯汀,所以没了兴致?   白天的巴黎,马车络绎不绝,人潮熙熙攘攘。夜晚,繁华都市的喧嚣才渐渐褪去,我有些疲惫了,轻轻推开房门,抱着毯子坐在床上。这地方和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隔着一百多年的距离。   皎洁的月光斜斜照射在窗上,映照得窗台边的水晶瓶瓶身晶莹透亮。而水晶瓶里无刺的玫瑰却在不久前枯萎,花瓣都恹恹地耷拉下来,边缘变得焦黄。负责打扫剧院房间的女佣连着询问了我好几天,我都对她说不要丢掉。时间久了,她看我的眼神中居然带了点同情。天知道她是不是错把我当成痴男怨女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每天都在眼前出现。拉奥尔的追求攻势日益猛烈,巨大的花束与昂贵的珠宝源源不绝送上,夹在里面的小纸条上总写着没有一句重复的甜言蜜语。   我暗暗盘算着,该怎么做才能在让他继续做个心甘情愿的护花使者,而又能在不伤害他感情的前提下拒绝他呢?   离首演的日期越近,我的心情就越矛盾。一方面,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拉奥尔,现在只能若即若离静观事态发展;另一方面,我很想再次见到埃里克,却又怕他的再次出现会将歌剧院舞台变成可怖的杀人现场。   然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发生着。很快就到了《哑仆》首演的日子。   ☆、歌剧院惊魂   巴黎歌剧院的表演厅能同时装下一千四百个观众,装璜考究又不乏高雅与豪华。   表演厅的底层由七个拱门组成,护卫左右两个边门的是四组瑰丽的浮雕天使像,它们的模样各异,有的庄严肃穆,有的面带笑意。然而无一例外的就是,所有天使像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严。   天使像们的脸望向歌剧院顶部,周围四个完全相同的雕塑金光闪闪,托起皇冠似的圆拱形天花板。天花板的中央绘有天使们嬉戏作乐的画像。   顶部正中央高高悬挂着一盏硕大的水晶灯。就是在《歌剧魅影》的剧情里,多年后的第666件拍卖品、被歌剧院幽灵割断了绳子砸向台下的那盏水晶灯。   连写的三个6在圣经中代表着魔鬼,它自古以来就标志着与上帝的势不两立,传说用这个数字就能判别出恶魔的存在。希特勒的名字用密码破解后加起来便是666,不知埃里克的名字是否也如此?   观众席上一排排柔软的座椅整齐摆放着,之间的距离既不过分紧密,又不过度疏松。每个椅子上都套着由绸缎制成的红底黑边高级椅套,奢侈到极致,雍容华美到了极致。木质地板被擦得光洁锃亮,一尘不染,几乎可以反光。   这一天,表演厅里座无虚席。剧院里的包厢中,坐着皇室贵族、社会名流、商界精英,他们都是在巴黎混得风生水起,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彼此间不一定互相认识,但绝对有过礼仪性的寒暄。场内的观众们无一不知当时堪称法国最负盛名的,夏尼家族的一家之主——菲利普伯爵,还有他的弟弟、巴黎歌剧院的赞助人——拉奥尔子爵。   时代报上的花边新闻为这场演出推波助澜:《夏尼家两位公子与女演员们的隐秘情史》。场内的女性们观众手执摇扇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些绯闻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菲利普伯爵的表情泰然自若,仿佛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眼光。倒是拉奥尔感受到了观众们的恶意眼神,显得局促不安,在包厢的椅子上一会坐下一会又慌忙站起身来。   开演前,我化好妆,换上戏服,向上苍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这是一出讲述年轻的伯爵夫人(卡洛塔)瞒着丈夫红杏出墙,趁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与假扮成女仆的哑仆(我)偷情,最后被丈夫发现,闹得不可开交的搞笑喜剧。剧情简单易懂,全程高能,笑料不断。   如果没有歌剧院幽灵的捣乱,这将会是一出空前绝后的好作品。   演出开始一个多小时后,舞台上的故事渐入佳境。   我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这里掸掸那里掸掸,掸完了坐在卡洛塔身边做出一个擦汗的动作。   在伯爵与卡洛塔的对唱结束后,他站到远处监视自己那不忠的年轻妻子,卡洛塔则摆出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牵着我的手。   “赛拉菲默,别再装了”,正唱着,她一把扯下我的裙摆,裙摆下面赫然是一条男人的裤子,惹得观众哄堂大笑。   “你虽然不会说话,但可以亲吻我,当我的丈夫不在这里的时候。”   我们双双倒在椅子上,用她手里的扇子掩面,借位做出亲吻的动作。当扇子把卡洛塔那张大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她确定观众看不到这视线死角,便存心冲我干呕了一下。我翻翻白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专心演戏。   “可怜的傻子,他令我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只好再去找个更好的伴儿!”卡洛塔唱着,一脸傲慢地把她那肥嘟嘟的爪子伸到我面前。   出于剧情需要,我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一点点顺着她的手吻上胳膊。她一定不爱沐浴,又在身上涂了过量的香水,从胳膊上传来一阵阵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差点咳嗽。   “可怜的傻子,他还不知道。他如果知道真相,绝对不会走!”卡洛塔洋洋得意地一收扇子,将自己引以为傲的花腔高音炫耀到了极致。   电光火石间,位于剧院正中央上方的水晶大吊灯突然出了问题,灯光忽明忽灭。紧接着,明明空无一人的五号包厢里传来了歌剧院幽灵愤怒的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传来的魔鬼的阵阵怒吼:“我难道没有指示过你们,应该由戴叶小姐饰演伯爵夫人吗?!”   梅格吓得跑开几步,声音颤抖:“他来了,歌剧院幽灵!”   我慌忙环顾周围,暗暗呢喃:“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歌剧院幽灵……”   卡洛塔见我居然开口了,气得在我手臂上拧了一下,从齿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你的角色不允许说话,你这只小癞□□!”   听见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兼心爱的女孩被人如此辱骂,埃里克不乐意了。他鬼魅般的声音忽远忽近:“夫人,你叫她癞□□?也许你才是只癞□□。”   卡洛塔的脸色像PH试纸一样一会儿绿一会儿紫,有趣极了。为了面子,她无视埃里克的挑衅。先回了趟后台往喉咙里喷点润喉剂,然后扬手示意指挥再放一遍音乐。   可惜没开口多久,她居然真的像吞了一只癞□□一样,发出了“呱————”的一声,难听的巨响震得水晶灯摇摇晃晃。   歌剧院里沸腾了,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哄笑。卡洛塔试图去弥补,可是除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呱————”,她什么也唱不出来。观众们看着她的窘状,一个个前俯后仰,笑得快岔气儿了。   原来,后台放置润喉剂的架子上有一块活板,歌剧院幽灵利用这块活板,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润喉剂给调包了,他故意让卡洛塔在台上出尽洋相。亲眼目睹计谋得逞,歌剧院幽灵满意了,他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响彻剧院的各个角落:“她的叫声就要把水晶灯震落了!”   卡洛塔像只□□般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皮安吉不愧是最关心她的人,出事后第一个从幕布后面迅速走出,小心搀扶着被打击到连路都开始走不稳的歌剧红伶下了台。   一个瘦高个剧院经理擦着冷汗小跑到台前,向观众致歉:“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抱歉,十分钟后演出进行,伯爵夫人的角色由戴叶小姐代替。这段时间我们为您演出今晚第三幕的芭蕾舞片段。”   “什么?”指挥听到这话傻眼了:“可是我们还没……”   高个子经理不耐烦地向指挥摆摆手,示意他住嘴:“指挥,芭蕾舞!开始!”   指挥和他的乐队成员们把乐谱翻得哗哗响,一下子就跳跃了很多曲目,直接演奏第三幕。随着轻快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萨尔丽带领着一群芭蕾舞者们相继上台演出。   几分钟后,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埃里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剧院的横梁上,走到布凯身后,利索地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   幸好我早早通知了吉里夫人,等吉里夫人看到这一幕时,她惊呼了起来!观众们把目光从芭蕾舞者的舞蹈中转移开去,看见了正发生于他们头顶上的谋杀未遂事件。   埃里克见事情败露,一个闪身隐匿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串阴森邪恶的冷笑。   舞台上一阵骚动,乐队的演奏变得杂乱无章,演员们尖叫着,舞者四处逃窜。原本应是热闹非凡的首演现场,瞬间变成人间炼狱,惨叫声、嚎啕声与慌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感受?眼看着剧院里的观众恐惧地尖叫,有人仓惶逃走时不慎跌倒而被后继想要逃跑的人们踩踏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声。而埃里克这个始作俑者却没有流露出半分同情怜悯。   为何要去同情自己布下的旗子?在这个炼狱中,他全然变成了操纵着众人性命的鬼魅、魍魉。   ☆、天台告白   拉奥尔从经理包厢冲到后台化妆间,逢人就问:“克里斯汀在哪里?”   终于确定了已换上伯爵夫人服装的我毫发无伤,他松了一口气。我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一阵感动涌上心头。   曾经数不清多少次埋怨剧中的克里斯汀不知好歹,选择了拉奥尔而非埃里克。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只有在身临其境的时候我才懂了克里斯汀的选择。   她并不知晓埃里克的童年凄苦,只明白一个长年躲在阴暗地下、还时不时杀几个人的怪人,怎及得上一个触手可得的温暖怀抱?   拉奥尔的真挚,让我不由得暗暗责骂自己的小心思与虚情假意。我竟然想利用这个人对克里斯汀的爱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压力太大,强烈的罪恶感不停谴责着我的心,让我承受不起。拉奥尔越真诚,我越难受。   在罪恶感的驱使下,我逃走了,分秒不停地在圆拱架、方形柱和斜墙之间穿梭,快速通过盘旋而上的阶梯,跑到巴黎歌剧院的天台。从天台向下看去,富饶繁华的巴黎之夜像个深渊那样,一望无际。   “克里斯汀,你还有演出!为什么跑来这里?”   拉奥尔怕我出事,跟在了我的后面。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另一道影子,紧紧地跟着我们,却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克里斯汀,”他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我,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必须回去了。”   “拉奥尔……你走吧拉奥尔,和菲利普伯爵一起,离开这座歌剧院永远不要回来了,他这次没有成功,下次还是会杀人的!”歉疚、自责快将我压垮,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他离我远远的。   “我不是一个懦夫!”拉奥尔情绪激动地说:“你居然要我逃跑吗,抛下你一个人?”   “不,你不明白!歌剧院里太危险了,你和你哥哥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儿!”   拉奥尔抓住我的手腕,柔声安慰:“克里斯汀,别这么说,别这么想。歌剧院幽灵是子虚乌有的,一切都是有人装神弄鬼。你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音乐天使,更没有幽灵。”   “但他奇特的声音丰富了我的灵魂,那一晚,音乐充满了我的心灵。借着音乐的力量,我的灵魂开始飞翔……他的眼中,饱含着对整个世界的哀伤。在那祈求的眼神里,有威胁、也有爱慕……”   话音至此,我早已分辨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梦。现实与虚幻间的分界线亦消失不见,我能清楚地体会到克里斯汀内心的挣扎、恐惧、仰慕。或许真正的她已与我融为一体,共同存在于这个躯体之中?   “克里斯汀!”那是拉奥尔呼唤的声音。   “克里斯汀……”几乎同时,另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也在天台响起,只有天使的吟唱才可与其媲美。   我却被吓了一跳,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谁?谁在那里?”   即使四下无人,天台空空荡荡,但我心里明白,埃里克就在附近!那个险些杀掉布凯的埃里克、歌剧院幽灵!我爱他的才华、同情他的遭遇,却一点都不希望他是个杀人凶手!   我双腿一软,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臂把我拉进怀中。是拉奥尔,正是他,对我低声吟唱。   “别再提及黑暗,忘掉那些惊吓和那恐惧。有我在,什么都无法伤害你。我的话语将会温暖你、使你平静。让我成为你的自由,让阳光擦干你的泪水。我在你的身旁陪伴你,守护你、引导你……”   我混沌的脑海中霎那间有一道惊雷闪过。对!就是这个场景!当克里斯汀与拉奥尔深情对唱,用歌声互诉衷肠的时候,埃里克却躲在角落,用双手捂住耳朵,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不,我不能!我不能背叛我的音乐天使,不能让他伤心至此。   拉奥尔正热切地看着我,而我没有响应,只是悲伤地回望他,心中亮如明镜。   “克里斯汀,你并不喜欢我吗?”拉奥尔的歌声停止了,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说罢,轻轻放开了我。   我与他之间,没有深情对唱,没有歌声与灵魂的碰撞,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尴尬。   “不,我喜欢。可那是对朋友的喜欢。”我连忙向他解释。   拉奥尔看上去一点都不丧气,我的拒绝竟然使他想要追到我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他用真挚的双眼注视我说:“小洛蒂,我不会放弃的。我会等你喜欢上我,为你遮风避雨、成为你的光亮。不论你去向哪里,请让我相随,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我既愕然又凄楚,想要开口说话,嘴唇却在颤抖。他又陪了我一会儿,我们默默无言。大约十几分钟后,拉奥尔见我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让我小心着凉,于是离开了。歌剧院里现在正一团乱,他一定是去收拾残局了。   天台上风很大。   巴黎初秋的夜晚,寒风凌冽,吹得戏服裙摆猎猎作响。风钻进衣服的缝隙里,好一阵透心的凉。   我就是个执迷不悟的大傻瓜,想当然的以为只要答应埃里克开出的条件,不背叛他执着到近乎偏执的爱,他就不会去杀人……而现在我得到了什么,拒绝了拉奥尔,就是为了和这个杀人狂在一起?   我痛苦地蹲在地上。胃抽紧着,真实的状况全然超出预想,太过残忍,让我承受不住。   为什么?难道他的本性就是如此,非嗜血不可?非杀戮不可么?这次侥幸阻止了他杀布凯,下一次不一定能阻止他杀皮安吉!没有记错的话,在原著中菲利普伯爵也是死于埃里克手上的,我又要如何去阻止这一切?   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我无法向任何人吐露心声,哭泣就成了唯一可以用来宣泄的途径。哭啊哭啊,哭到浑身都在颤抖。我没有那么勇敢,我把一切都想象得太轻易,以为自己有能力打破早已被写下的宿命。   “克里斯汀…………”若有似无的天籁嗓音,此刻在我身后响起。   我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擦干泪水,转过身站起来。   是埃里克。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音乐天使   埃里克仍旧一袭黑衣,头戴一顶黑色礼帽。这让他在漆黑的夜晚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冷漠的黑暗天使。他神色自若,嘴角有一抹笑意。在杀人未遂以后,他居然在笑?!这让我觉得他很残忍。   “克里斯汀,你骗我。”他开口说。   “我骗了你什么?”我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那天你对我说,你不怕我。”他收起笑容:“而现在,你光是听见我的声音就吓得发抖。”   “那是因为我没看见过你杀人!”   “哦,那个机械师?他的嘴巴太大、话太多了。”埃里克眼里寒光一闪:“人还没死,你却已经把我看作杀人犯了?那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他,把这个罪名坐实?”   “不!!不可以!!”我拼命摇头,双手紧握,几乎能感到指甲在掌心掐出了一道道印记。   “你认为你能阻止我?”他挑眉。   我急了,话语还未经过大脑思考就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你如果这么做,我就接受拉奥尔的表白,和他在一起!”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我在做什么?还嫌拉奥尔的处境不够危险吗?   埃里克沉默了。   在这寒冷的夜里,此刻是死一样的寂静。我依稀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下一瞬,他竟一个用力,蛮横地把我拽进怀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在他充满危险气息的怀里抽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我,只好僵硬地把手放在我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我哭够了,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纵使方才有百般不满百般怨念,在此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巴黎的夜是那么寂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我们,在宏伟的巴黎歌剧院的天台静静相拥着。   “你不会那么做。”埃里克拿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说得斩钉截铁。   我用力捶了他一下,忿忿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   “刚才他的告白我全都听到了”,埃里克的额头紧贴着我的,在目光交汇的时候,他说:“如果你答应了,我就会杀掉他。”   又是杀人!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你是疯的!能不能别老是打打杀杀?”   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但是你没答应,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疯子?!我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有我在,什么都无法伤害你。我的话语将会温暖你、使你平静。”天籁般的歌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动听,那是埃里克的低声吟唱。他是暗夜的王者,声音里充满诱惑。   “我在你的身旁陪伴你,守护你、引导你……”   我身体僵硬。他唱的是拉奥尔的歌。   “如果唱的人是我,你会答应吗?”他转过我的身体,目光灼灼。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告诉他,我会答应的!但我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我没有办法回到埃里克的童年,无法挽救第一个从他手中流逝了的生命。他第一个杀掉的人,曾把他当成恶魔之子、关在笼中供人观看。即使说那人是罪有应得,那么今后可能会死在他手里的布凯和皮安吉呢、菲利普伯爵呢?他们也有罪吗?   我不是什么圣母,无法拯救每一个人,可我却想拯救他们的生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不让埃里克堕入罪恶的地狱,为了拯救我们的爱情。   “我不知道。”想了很久以后,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莫非你真的喜欢那个小白脸?”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言语里满是对拉奥尔的不屑。   “你为什么不能从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我不能和一个嗜血如命的家伙在一起!”   埃里克的手指抽搐了几下。他想要伸手,最终手指还是慢慢收拢,塞在衣服的口袋里。   我乞求他:“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即使你这样做是为了我的前途更加顺利,我还是不想自己的成功是踩踏在别人的尸体上换来的……”   “克里斯汀,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以为他会生气,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却这样问我。   我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告诉他:“埃里克,你是我的导师,教我声乐、为我的歌声插上翅膀,我真的很感激。可是我不想你去杀任何人……埃里克,我害怕的是这个样子的你!”   埃里克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他凝视着我,藏在面具下的眼里透着诱惑。上帝给他丑陋的面容,却给了他一双性感的眼睛。我晕眩了,被深深吸引。望进他的眼底,望进瞳孔深处,在那里倒映着我的身影。爱上这么深邃的眼睛,我会溺死在里面的。可是,我愿意。   他眸中含笑,危险的气息不见了。   “我答应你,克里斯汀。”他向我伸出手来。埃里克答应了我不再伤害别人!   三番两次,每次以为能握住他的手了,他却次次将手收回。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在作祟?眼下,他第三次把手伸向我,我没有给他时间反悔,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把手覆盖上他的手心,像抓住一件宝物那样牢牢握紧,然后说:“一言为定,不许说谎!”   他好像脸红了,真是稀奇。杀人的时候连眼睛也可以不眨一下,而被我牵一下手居然会脸红。该说他冷酷无情呢还是纯情如少年?他的眼里亮晶晶的,似有数亿颗繁星在闪烁。   看着看着,我心动了。   眼前的这个人,他给了我他的音乐,为我的歌声插上翅膀。如果他不再杀人,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在每个醒来的时候,说你爱我。对我诉说夜晚的美丽。说你需要我时刻陪伴在你身边,从此刻到永远,对我保证每句言语发自肺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轻柔地哼唱,声音细若蚊蝇。唱到后来,只觉柔情百转,鼻头发酸。比起和拉奥尔一同分享夏日时光,我更想要和埃里克在一起,聆听夜的乐章。   埃里克愣住了。面具下的眼里隐约闪烁着泪光,上一刻心如钢铁,这一刻柔情绕指。我看他没有回应,疑惑地摇摇他,他这才如梦初醒。   “说你愿用一生来与我分享真爱,让我引导你,敞开你的心扉。说你需要我时刻陪伴在你身边,不论你去何方,请让我紧紧相随。克里斯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他开口,气息吐纳恰到好处,对音准的掌控也毫无瑕疵。只是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浓浓鼻音。   我的声音越唱越亮:“说你愿用一生来与我分享真爱,如果你说出口,我就会跟随你。与我分享每个黄昏与黎明,说你爱我……”   “你知道我爱你。”他像个神奇的魔术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玫瑰,标志性的黑丝带又绑在了花茎上。   我惊呼一声接过玫瑰,然后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很轻易就一下把我抱了起来。   天哪,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公主抱!而且对象还是我最爱的埃里克!我在他臂弯中咯咯笑,笑完在那没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上飞快啄了一下,感受到他滚烫的眼泪轻抚过我的唇瓣。   “爱我,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我们在巴黎歌剧院夜晚的天台上放声高歌,将长久以来隐忍在心底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倾诉。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有人说,巴黎歌剧院是被恶魔诅咒了的歌剧院,里面的幽灵作恶多端。   也有人说,巴黎歌剧院是被天使祝福着的歌剧院。说话的人信誓旦旦,说在一个初秋微凉的夜晚,偶尔经过歌剧院时,里面传来了天使的歌声。   ☆、暗道枯骨   继那晚的深情对唱后,已经过了三个月,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埃里克没有欺骗我,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歌剧院里便很久没有再闹鬼。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点点习惯了在巴黎歌剧院里的生活。接到剧本、把台词唱到熟练、彩排、演出。每个星期的任务不外乎是这些,但由于每个月上演的歌剧都不一样,工作内容倒也不至于枯燥。   到了周末的傍晚,吃过晚饭后埃里克就会雷打不动的到我的房间来,指导一些声乐技巧。近来我的唱功突飞猛进,对高音的掌控能力一度有超越卡洛塔的势头,全属于埃里克的功劳。   在这个时代,艺术便等同于绘画、歌舞、文学。而这些元素又全部汇聚于歌剧院之中。巴黎歌剧院里并不只上演歌剧,有时候也会上演诸如《天鹅湖》之类的芭蕾舞剧。   萨尔丽靠着背后的金主菲利普伯爵,在她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成为了仁不让的芭蕾舞首席女主角。以前她总是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可自从拉奥尔明确表达了对我的倾慕以来,她对我和梅格的态度也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大概是把我也当成她的同类人了。   这天,萨尔丽与梅格还有其他芭蕾舞者们在表演厅排练,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我,萌生了去地宫看看的念头。   第一次走暗道的情景恍如昨日,虽不是亲身经历,但克里斯汀的记忆却清晰存在于脑海里。埃里克从镜子里出现,用仿如天使才能唱出的天籁之音将我俘获。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皮制手套,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暗道。暗道里机关重重,走廊两边的灯设计成手臂举着火把的形状,随着我们的行进,一只只“手臂”缩进墙中给我们让道。他在带路之余,不忘频频回头照看我。危险与诱惑并存在这双眼眸中。   那时光顾着盯着他看,压根没怎么注意暗道里的情景。直到独自重新走这条路,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儿的可怕。耳旁时不时传来诡异声响,脏兮兮的老鼠拖着细长尾巴到处跑。走着走着,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差点没把我吓死:一个骷髅头!骷髅头旁边十几厘米远的地方,歪歪斜斜躺倒着一具枯骨,依稀可以分辨出它是这个骷髅的身体部分。   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巴黎歌剧院的介绍。上面说建造这座歌剧院时,恰逢普法战争,剧院地下室曾一度被用来关押囚犯。   这一定是某个囚犯的尸骨!我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地宫更深处跑了起来。   埃里克、埃里克!你在哪里?这里好恐怖!   我知道他吃了很多苦,却完全不曾料想他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   埃里克的母亲不愿看见他那张残破不堪的脸,即使那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她也依然狠心将他抛弃。除了至今戴在埃里克右脸上的冷冰冰的面具,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在这个同样冷冰冰的世界上,埃里克是一个异类。人们肆意践踏他的尊严,像关一只动物一样把他关进笼子咒骂、棒打。   终于有一天上帝开眼,当时还是个少女的吉里夫人救了他一命,把他带到歌剧院地下室,从此,与地下室相通的足足六英里长的地下暗道就成了他的王国。一个永无天日的黑暗世界。一个到处充满了爬行类、啮齿类动物、角落里偶尔能找到些尸骨的绝望地狱。而这就是让世人无法找到他的地方,他唯一的家。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跑啊跑啊,阴森森的暗道怎么跑都跑不到头。好像跑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身体冷不丁撞上一个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黑色不明物体,把我吓坏了,我对着那东西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   “克里斯汀,是我!别打了,克里斯汀!”   那个物体的口中发出略带磁性的好听声音,听语气竟然还是在安慰我。   没事喜欢穿一身黑在地下暗道走来走去的人,除了埃里克还会有谁?原来,他听到尖叫声就急匆匆顺着暗道过来找我,没想到速度太快了反而和我撞了个正着。   “你吓了我一跳!”我责怪他。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接踵而来的感觉就是浑身虚脱乏力。我软绵绵的把身体靠在他肩上。埃里克的肩膀好宽,靠在上头非常有安全感。   我紧紧贴着他,身体在簌簌发抖。他偷笑了一下,喉头发出轻微的闷响。   “你笑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动,头也没抬就问他。   埃里克的手指□□我的发间,把玩起我的一头棕色卷发。一会儿用指尖绕着打个圈圈,一会儿温柔地抚摸几下。等玩够了,他戏谑:“我还以为你最近胆子变大了,没想到仍旧是个胆小鬼。”   我立马抗议:“是暗道里的东西太吓人!不管胆子大不大,突然间看到骷髅,谁都会害怕的!”   “是么?我就不怕。”他把我的抗议驳回:“骷髅是死的,没有血肉没有灵魂,它们什么也做不了,有什么可怕的?要知道,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他没有说错,活人的确比死人可怕得多。活着的人们把他当成过街老鼠,处处施以憎恨。没有一个人胆敢站出来为他说话,更没有一个人给他一点点同情。而他那时只是个孩子,灵魂曾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是这个残酷的世界将白纸染黑。   讽刺的是,被世人认为代表着恐怖与死亡的骷髅,却不会加害于埃里克,反而安安静静与他共处在这几乎无人知晓的暗道中。   想到这些我有点唏嘘,却又害怕自己的伤感被他发现,让他触景生情回想起不堪的孩提时代。我思索了一会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意装作没听懂:“你不怕骷髅,我不怕你。既然活人比死人可怕,那我还比你更厉害一些!”   埃里克郁闷气结:“言下之意,我比骷髅更可怕?”   我拍拍手,乐了:“明天晚上,歌剧院里要举办化装舞会,你也来参加嘛!反正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你正好扮成骷髅,让我看看到底是你可怕还是骷髅可怕!”   他没做声。我拉住他的胳膊甩来甩去,死皮赖脸央求他:“你来嘛,不然我一直对着经理和卡洛塔他们多无聊啊,除了我没人会认出你的啦!”   埃里克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可能会答应的时候,他居然同意了,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啊,不过你明天看到我,不准再尖叫。”   我眉开眼笑,陷入热恋以后,我就像是个傻瓜,每分每秒都想与他相见,不要不要与他分开。每周只有周末才见几个小时,实在是太少。见到面了也只是谈些唱歌剧的声乐技巧,短暂的相处时间,不应只是这样度过。   十六岁少女的恋爱光阴,真的好宝贵啊。   眨眨眼的时间,我来到这里已经有四个月多了。在这四个月里所经历的,比以往十六年经历过的更丰富难忘。明天是1870年的最后一天,歌剧院里将通宵达旦举办化装舞会,庆祝一年的结束与新一年的开始。   静谧怡人的巴黎午夜,繁星闪耀,布满天际。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东,一会儿想到西。   不知现实世界里的季璎珞,是一直昏睡着还是干脆消失了?爸妈知道这一切吗?他们会不会正在担心呢?曾经的新年都是与父母在家中一起过,妈妈会烧一桌子的好菜,爸爸会买来鞭炮带我到楼下去点燃。   这些都不会在另一个次元的新年发生。因为在这里,我是克里斯汀。   虽然克里斯汀的父母早逝,但是幸好,至少我身边还有埃里克的陪伴。他明天会化装成什么样出现在表演厅里……是像电影中那样,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白色扭曲面具,穿得像个佐罗,腰间佩剑?还是像舞台上那样,整张脸都戴上骷髅面具,手执一根骷髅权杖,打扮成可怕的红衣死神?   凌乱的思绪终究敌不过愈发浓烈的睡意,我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在梦中,我看见埃里克和拉奥尔为了争夺我,在克里斯汀父亲的墓地中比剑。一整晚的长梦,全是梦见他们在拼个你死我活,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后果就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错愕到了极点,总觉得在梦里忙了一宿,现在不该是白天,而该到了休息时间。   ☆、化装舞会   “多么盛大的舞会,迎接灿烂新年的序曲!”   “多么难忘的一夜,每个人都尽情跳舞!”   “来来,干杯!整个巴黎都在为我们喝彩!”   “真可惜,所谓的幽灵不在这儿,哈哈哈哈!”……   说话的人是一个瘦高个和一个矮胖子,掌管着巴黎歌剧院的两名经理。虽然都带着面具,但却能从对话的内容里听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在化装舞会上互相敬酒,庆祝一年业绩。喝到忘乎所以之时,还开起了歌剧院幽灵的玩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指挥率领他的乐队演奏着优美的歌曲,表演厅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酒鬼们喝得横七竖八倒在椅背上。舞台变成了舞池,傻瓜伴着国王、鬼魂牵着肥鸭、皇后领着牧师翩翩起舞,随着音乐放声歌唱:   “化装舞会,戴面具的人盛装游走;化装舞会,遮住你的脸,这个世界就再也找不到你。化装舞会,每张脸各有千秋;化装舞会,看看四周,总有一张面具在你左右。”   我一个人站在表演厅门口左顾右盼。今夜,我是童话里的仙女,头戴闪闪发亮的皇冠,拿着一根手持式银色面具,身上缀着小钻的蓝、紫、粉三色渐变长裙在舞步轻摇间恍如璀璨星河。波浪般的棕色卷曲秀发披在□□出的肩膀上,看上去既乖巧又诱惑。   成双成对的绅士与淑女下了楼梯从我身边经过,走向舞池中去。又有一对挽着手走过来,男的扮成国王,女的扮成女巫。从他们重量级的身形判断,十有□□是皮安吉与卡洛塔。还没走进表演厅,两个经理也认出了他们,四个人围在一起举杯。   “尽情的夜晚!数不清的宾客!”卡洛塔说。   “没有幽灵来信,更没有幽灵!”皮安吉说。   “三个月的安宁平静!”,“简直像天堂一样,是上天的赐予!”两个经理说。   就在他们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的时候,一道高大的猩红色身影抵达了门口,几乎夺走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呼吸。只见那人身着红衣服红披风,一身都是血一样的红,衣帽上只有用来钩边与点缀的地方用上了明亮的金色。   他站在门口,要多显眼就多显眼。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着装,而是覆盖住他整张脸的面具。一个已经不能被称为栩栩如生的骷髅面具。这岂止是栩栩如生?这简直就是把一颗真正的骷髅头装在了他的头部。   要不要那么夸张?   此刻的他是一具有思想、会行走的骷髅,当真比暗道里不会动的骷髅骨头更可怕几分。   两名经理停下了手中碰撞的酒杯,舞池中的人们放慢了脚下的舞步,越来越多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我悄悄走到埃里克身边,背对着表演厅里的人们,迅速拿开手持式面具。   埃里克心领神会,他微微弯了一下腰,彬彬有礼地对我问道:“这位迷人的仙女,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份荣幸与你跳舞?”   我伸出一只手让他握住,然后微笑:“很高兴能与你共舞,骷髅先生。”   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手牵手向着舞池走去。人群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双脚刚刚踏入舞池,乐队的音乐正好演奏到□□。我们在热情的音乐声中尽情旋转,边唱边跳:“化装舞会!金色闪耀,万紫千红;化装舞会!尽情享乐,纸醉金迷!”   我把另一只手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能感受到衣服下面有点硬硬的肌肉。埃里克一手牵住我,另一手自然地放在我腰间,有时候觉得痒了我就咯咯笑,但一点也不讨厌这样。   转啊转啊,从傍晚一直转到夜深,从舞池边缘一直转到正中间。舞台上的灯光与布景如梦似幻,美得有点不真实。我们都没有讲话,只是静静地注视彼此的眼睛,幸福就一点一滴从握紧的掌心里传达给对方知晓。   如果没有拉奥尔的打扰,我们也许可以一直从黑夜旋转到天明。   跳舞时,手中拿着面具非常不方便。跳了没多久,我就把面具送给了一旁打扮成波斯猴的一个调皮男孩。从摘下面具起,我就隐约感到有人在看着我。难道是一直把我当成眼中钉的卡洛塔?不可能啊,她和皮安吉依然在给经理们敬酒,看都没朝这里看。又转了几圈,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寻找那个目光上。   找到了,是拉奥尔。拉奥尔穿着拿破仑宫廷风黑衣,金色双排扣点缀在身前,腰间配着一把剑。他连面具都没戴,坐在观众席红色座椅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毫不掩饰地死死盯着我,又或者是盯着我身边人。我隐约感到有些不安。难道他发现了红衣骷髅就是埃里克?   几瓶酒下肚,拉奥尔喝得有点上头了,他摇摇晃晃走进舞池。人们纷纷给这个喝醉了的子爵让开一条道,他来到我们面前,借着酒劲毫不客气地对埃里克放话:“这位先生,您与我们的歌剧院明星——克里斯汀?戴叶小姐已经连续跳了几个小时的舞,是不是该给别人一点机会了?”   埃里克当然不同意,停留在我腰间的手微微使力,把我搂紧。他回敬拉奥尔一句,面具下的眼神里满是轻蔑与不屑:“如果我说不呢,赞助人先生?”   “那我只好请你摘下面具了,我作恶多端的狡猾朋友——歌剧院幽灵!”   拉奥尔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异常响亮,引起了全场惊呼!乐队的演奏突兀地戛然而止,在场的人们僵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所有的眼睛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到红衣骷髅身上。   我的冷汗蹭蹭直冒。   埃里克松开手,向人多的地方走了几步。他走几步,人群就退几步,就算有面具的遮掩,他们脸上满满的恐惧依然清晰可见。   “尊贵的各位,为何鸦雀无声?”随着他的话语,骷髅面具惟妙惟肖的上颚与下颚一张一合:“你们认为我会消失了让你们好过?各位先生女士们可否想念我?我为你们写了一出歌剧,今天带来写好的曲谱——《胜利的唐璜》!”   埃里克把手伸进衣服里拿出剧本,丢给瞠目结舌的高个子经理。剧本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稳稳落在经理手中。   “我的指示很明确,奉劝你们要遵守:卡洛塔得重新学习演戏,不能像平常那样,在台上傲慢踱步;唐璜必须减肥,像皮安吉这把年纪的男人,太胖很不健康;我的经理应该懂得,他们该留在办公室而非艺术殿堂。至于克里斯汀?戴叶小姐……”   一提到这个名字,埃里克的语调就变得柔和起来。他回头,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魅惑地抬起手,勾了勾手指头:“毋庸置疑,她一定会全力以赴。不可否认,她的歌喉婉转动听。如果想要精益求精,她知道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她的上进心会引领她来找我——她的导师,她的导师……”   他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吻:“克里斯汀,你会为我而唱。”随后大手一挥,原本能见度很高的表演厅里就突然弥漫起阵阵烟雾。当烟雾散去的时候,歌剧院幽灵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没有人发现他脚下的机关,除了拉奥尔。   本想借酒浇愁的他,竟是越喝越清醒。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子爵,要什么有什么,全巴黎的荣华唾手可得。偏偏情窦初开爱上的小小歌女却不接受自己的告白,到底为什么?也许她不好意思?又或许她只是矜持?   可是今晚,在目睹克里斯汀和一个男人不知疲倦地跳了几小时的舞以后,他明白了,继而心碎了。克里斯汀另有心上人,只可惜并不是他。   那个音乐天使、歌剧院幽灵……   拉奥尔的眼睛都红了,不知是因为懊恼,还是因为嫉妒。   在埃里克触发机关跳入暗道以后,紧接着,拉奥尔也跳了进去。   他要与歌剧院幽灵决斗!   ☆、恶魔之子   埃里克在巴黎歌剧院布下的机关多如牛毛:五号包厢门与舞台中间,足以容纳两个人的空心石柱;经理室办公桌旁,距离座椅不过几公分处的暗门;表演厅后台某些架子上的活板……一个个精妙绝伦的机关证明了他的才华非同小可,而舞台正中央的圆形暗道,不过是无数机关的其中之一罢了。   拉奥尔紧跟歌剧院幽灵跳进这个暗道,却还是把他跟丢了。暗道的底部是一个镶满镜子的正八角形房间,每面镜子的后头都有一条通道,如出一辙。由于镜子的反射作用,这个小小的房间看上去宽敞无边,让人找不着方向感。   类似这样的房间,只有在一些展览中才会被见到。通常,人们把它称为“镜屋”或者“镜子迷宫”,没人知道发明者就是歌剧院幽灵埃里克。   拉奥尔看着身前身后的八条通道。刚才喝下了那么多酒,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才会看见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他摇摇头,好让神智清醒一些,然后倏地拔出佩在腰间的剑,警惕审视着每一面镜子。   一眨眼的时间,只见一道红光闪过,歌剧院幽灵出现在了他的右边!   拉奥尔一个激灵砍了过去,结果当然什么也没砍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不停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出现。拉奥尔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除了持剑乱挥一气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埃里克游走于把一条条通道连结起来的暗门之中,如鱼得水。歌剧院的地下世界是他的王国,这里一切机关都是他的杰作,仅仅臣服于一个人。   待追逐的游戏玩腻了,埃里克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目光冷冽。他的心中升腾起一大片的不耐烦,恨不得将情敌除之而后快。于是,埃里克顺手抄起挂在墙上的粗绳,左手手指失控地抽动着,压抑了许久的杀人欲望再度熊熊燃烧。   他熟练地把绳子挽成一个圈,又打了个活结。他决定用绳子勒死拉奥尔。   于是这一次,埃里克悄悄出现在了拉奥尔的身后,一点点向他靠近,绳子在他脑袋上比划着。埃里克套住了这个小白脸的细脖子,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用力把绳圈收紧!绳子擦破了拉奥尔颈部的皮肤,他激烈挣扎着,绳子在脖子上勒出一条紫红的淤痕。   眼看再使点力,小白脸就要见到哈迪斯了,埃里克的脑中却回荡起三个月前,克里斯汀半控诉、半乞求的声音。(p.s.哈迪斯:希腊神话中掌管地府的冥王)   “我不能和嗜血如命的家伙在一起!……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埃里克,我害怕这个样子的你!……”   记忆里的克里斯汀,那双哭肿了的眼睛和满脸悲伤的神情,让他用绳子套住拉奥尔脖子的双手迟疑了,理智一点一滴回到脑子里。   有个人手持油灯闯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中,趁埃里克一瞬间的迟疑,挽救了掉入镜屋的拉奥尔的性命。   是谁敢从歌剧院幽灵的眼皮底下把命悬一线的猎物带走?   答案是善良的吉里夫人,那个在几十年前,把埃里克带到歌剧院地下室的人。她对暗道的了解程度,也许并不亚于埃里克本人。   “吉里夫人,等等!”拉奥尔摸着脖子不住咳嗽,他跟着她在迷宫般的地下室里拐来拐去,惊魂未定地问道。   吉里夫人的回答没有底气,明显言不由衷:“拜托你,先生,我知道的不比别人多。”   “这不是真话!你知道一些事不是吗?”拉奥尔又咳了几声,声音里夹杂着气愤。   “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别再问了,”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吉里夫人准备走进去:“已经发生太多意外了。”   “意外?”拉奥尔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恳求道:“吉里夫人,我请求你为大家着想。”   恳求的口吻下,是歌剧院新赞助人不容许抗拒的威严。   吉里夫人只好答应了。她朝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尾随,便把拉奥尔拉进房。   她谨慎地锁好房门,长叹一口气,将整件事娓娓道来:“很久以前,有个巡回杂技团来到巴黎。杂耍演员、魔术师、怪人,还有一个男孩,我永远都忘不掉那景象……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关在笼子里?”拉奥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吉里夫人点点头,继续说:“一个与生俱来的畸形。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更像一头怪物。杂技团里的人把他关在笼子里,作为畸形秀任人参观。”   拉奥尔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由衷感激起上帝赐予了自己英俊非凡的外表。他急切地追问:“后来呢?”   “在用绳子把关押他的男人勒死后,就销声匿迹了。从此以后,没人见到过他,大家都说他已经死了。”   “但他没死,是不是?”拉奥尔恍然大悟,原来,多年前的那个男孩就是如今的歌剧院幽灵。他想了片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天哪……克里斯汀!她迷上了一个杀人凶手!可怜的克里斯汀,她一定还被瞒在鼓里。”没道理输给一个比自己差的对手。更没道理输给一个凶手。   吉里夫人陷入回忆中,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声音中充满了怜悯与惋惜。   “世界遗忘了他,可我无法忘怀……我把他藏起来,远离残酷的世界。从那时起,他便对其它地方一无所知,除了这座歌剧院——过去是他的游乐场,如今成了他的艺术殿堂……他是个天才啊,先生!同时又是建筑师、音乐家、魔术师……”   原来事情竟会是这样。   上帝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给他如此丑陋的脸孔?让他只能在面具后面离群索居,像一只禽兽般生活于暗无天日的地底洞穴,在时间的洪流里一点一滴被人们淡忘。   拉奥尔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揭露事实:“很明显,天才如今变成了疯子。”   吉里夫人难过地看着拉奥尔脖子上那条恐怖的淤痕,事实□□裸地摆在面前,让她无法再为埃里克作任何辩解。   他们一个坐在床边扶额叹气,另一个在房里烦躁踱步,两人都默默无言,心事重重。   拉奥尔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克里斯汀。他曾经允许空出五号包厢,来满足幽灵的无理要求。但这一切,全是源于克里斯汀的请求。他不愿看见克里斯汀失望,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他能给的,他都愿意去做。只要克里斯汀愿意,他甚至不惜向家族反叛一次。   他的脑海中涌出虚幻浪漫的联想。   美丽的克里斯汀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而大多童话里都会有个无恶不作的魔鬼。当然了,此时的魔鬼就是歌剧院幽灵,他用梦幻美妙的歌声作为诱饵,妄图骗取公主雪白纯洁的灵魂。而拉奥尔自己,显然就是劈荆斩棘的王子,有义务拯救被魔鬼迷惑并带走的公主。他要策马奔驰,趁她还没有陷得更深、趁他们还没有走得太远,尽早把迷失的公主从怪物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知道思绪乱成一团。   菲利普伯爵忙于应酬,没时间参加歌剧院的化装舞会。当他看到晚归的弟弟脖子上有淤痕,大为震怒。他必须知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伤害夏尼家的人。伯爵要求拉奥尔说出是谁干的,但拉奥尔怎么都不肯说。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歌剧院幽灵让拉奥尔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   ☆、王子与幽灵   没想到一时兴起要求埃里克参加化装舞会,却导致了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   翌日清晨,我连早餐都顾不上吃,急匆匆向剧院里的每一个人询问拉奥尔的下落。昨夜,拉奥尔在跟着埃里克跳下机关以后就下落不明了。   所有人都摇着头,我茫茫然看着他们,联想起埃里克对拉奥尔的厌恶,还有拉奥尔怒气冲冲的表情,无法遏制的紧张和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哦,这不是我们的小花花吗?”身后传来卡洛塔无比讥讽的声音。   我豁然回头,她的眼里充满了蔑视,嘲弄地对我说:“大明星克里斯汀?戴叶小姐,将在下一出歌剧《唐璜》里出演主角!”   我懒得理她,扭过头想走。她跟在后头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冲我大呼小叫:“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这只小狐狸,一天到晚只知道勾引男人来得到重要的角色!一开始是赞助人,现在连幽灵也要引诱!”   看热闹的人群围着我们,议论纷纷,从他们的眼里可以看见惊讶、鄙夷。   何曾被人这样当众羞辱、污蔑过?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一涌而上,想要反驳她,耳朵却嗡嗡作响。   谩骂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是无所谓演个小角色,给你这朵红花做绿叶!就怕你压根没那个嗓子把音唱上去!”   眼前有金色的星星在闪,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眼看就要摔倒,一身灰色大衣,围着一条白色长围巾的拉奥尔大步流星赶了过来。他的出现,使得旁边的流言蜚语全部静止了。拉奥尔扶住摇摇晃晃的我,狠狠指着卡洛塔的鼻尖,怒声说:“滚出这个房间!你这个恶毒的泼妇,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她,下次就请你滚出这个歌剧院!”   卡洛塔终归有点顾忌拉奥尔的身份,一跺脚恨恨地跑开,地板差点被她踩裂了。   “没事了,克里斯汀,我把她赶走了,”拉奥尔回过神,看到我脸色苍白的样子,连忙问:“克里斯汀,你还好吗?”   “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我轻颤着嘴唇说。   “是不是没吃饭?我带你去外面弄点好吃的。克里斯汀,你还能走吗?”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拉奥尔伸出的手,扶着我挤开人群,一路走到马厩。他牵出一匹白色骏马,轻松一跳就稳稳当当跃上马背。我犯难了,怎么办?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我可从来没骑过马呀。   他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我拉上了马背,坐在他的身前。接着使劲一甩缰绳,白马就朝着歌剧院外扬尘而去。   这样的场景让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曾经听过的一首歌:王子骑白马,何时到我家?而如今,王子真的骑着白马出现了,我的心里却没有小时候的那种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五味杂陈的感觉。   我们几乎紧紧贴在一起,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正抵在他的身前。如此亲密接触让我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跟,我僵直着身体尽量不让自己与拉奥尔有身体接触,可在颠簸的马背上要做到不碰到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不容易才到达了目的地,我已经饥寒交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   小银盘一碟接着一碟源源不断。先打开的,是法国蛋与可丽饼。接着,是龙虾配香草白脱。半饱了,正好看见鲜奶炸枫糖浆土司。打完嗝,草莓蛋奶酥被送上,我忍不住又尝了些许。   真是好胃口。拉奥尔看傻眼了,在亲眼目睹我宁愿撑死也要尝尝甜品的时候,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擦擦嘴,表示吃完了。拉奥尔示意服务生把盘子端下去。   我们面对面坐在最靠近壁炉的沙发上,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正旺,不断发出噼啪声。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我眯上眼睛直想打瞌睡。从眯缝着的眼睛里头可以看见对面的拉奥尔,我这才注意到,他直到现在都没解下脖子上的长围巾。   我直起身,问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拉奥尔把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被绳索擦伤的脖子。我双手捂住嘴巴,险些惊叫出声。   “克里斯汀,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拉奥尔正了正围巾,遮住脖子上酱紫色的勒痕。他以为我不知道埃里克的过去,于是把昨夜的恐怖事件告诉我的同时,原封不动地还复述了一遍吉里夫人所说的故事。   我不愿相信昨晚发生的事,可是那伤痕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在哭喊着,如坠深渊,它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听。相反的,头脑却清醒得很,明白拉奥尔并没有说谎。   窗外飘起雪花,一片片绒毛似的白雪。我无心观赏,紧紧咬住下唇沉默着,一言不发。长久以来所倚赖的对象、所爱的人背弃了许下的约定,我还能怎么办呢?埃里克为什么那样做,难道他忘记了,自己在天台上信誓旦旦作出的承诺?   漫天的白色洋洋洒洒飘落,雪越下越大。掉到地上的雪被马车和路人踩踏过以后,变得脏兮兮的,路面又湿又滑。   回去的路上,拉奥尔把我扶上马,自己牵着马匹走在前面。白马在雪地上缓慢行走,拉奥尔并没有规劝我什么,我却万念俱灰。他是个好人,不应受到这样的威胁。布凯、皮安吉菲利普,也罪不至死。埃里克没有权利夺走它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从拉奥尔的口中重温了一遍埃里克凄楚的身世,我想我能够懂他。纵然杀掉千千万万个人、即使成功使每个人都服从于他的淫威,被万人景仰,可从孩提时代缺失了的东西就是缺失了,怎么也弥补不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那是永永远远无法填补的空虚。缺失了的人权,尊严,还有——爱。   从小逐渐累积起来的憎恨和执念,怎可能因我的一句话而改变?   又过了几个星期,梅格说,我像变了一个人。相貌和身体没变,只是不再笑了,眼神空洞洞的,跟丢了魂一样。   我自己何尝没有感觉到?近来,我总觉得浑身发冷。不比寻常因为气温降低而感到的冷,这种冷由心底而生,一丝一缕扩散到四肢百骸去,冻得我全身发抖,汗毛直立。   自从那天看见拉奥尔脖子上的勒痕后,我开始打从心底里抗拒埃里克的暴虐,抗拒和他有关的一切。没事的时候,宁愿坐在表演厅里发呆,也不愿回去自己的房间。等身镜、花瓶、玫瑰、黑色丝带……它们触目惊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分分秒秒叫嚣着,勾起有关于埃里克的回忆。   这几个星期,我想方设法躲着埃里克。原本约好向他学习声乐的每一个周末傍晚,我不是和梅格出去闲逛、就是和拉奥尔找地方共进晚餐。每次回到房间,都已是夜幕低垂。聪明如埃里克,一定早就发现了我是故意的。   每次点亮房间里的灯,我都胆战心惊。生怕看见一个黑影站立在镜子旁边等候着我的归来。然而,一次也没有。我说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希望着一些什么,他没有出现明明再好不过了!可为什么我会如此失落?就算他真的出现于此,我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昏昏睡去,他曾对我歌唱。入梦时分,他会来到身旁。那声音向我召唤,不断重复着我的名字……   埃里克越是按兵不动,我越是心里没底。在一天天的猜测和惊惶中,距离克里斯汀父亲的忌日越来越近。克里斯汀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去墓地祭拜父亲。她除了父亲,没有亲人。倘若不去,就是不孝。   即使明知会在那儿遇见埃里克,我依然不得不去。   这次相见是命中注定的。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   ☆、魅影重现   天还没亮我就早早地起了床,穿衣梳妆打扮。今天要去祭拜克里斯汀的父亲。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不敢不吃早饭了,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拿好昨晚买来用于祭拜的花束,走出歌剧院。   阴霾的天空中有一股未散去的雾气。马车夫话不多,在问过我目的地以后,一扬鞭,两匹马儿就拉着车奋力向墓园方向跑去。墓地位于佩罗镇偏僻的荒郊,路上经过一片森林,树上的叶子全部掉完了,看上去光秃秃的。   前天刚下过雪,雪水还未完全融化,湿漉漉的黏在泥土上。马蹄踩踏在上面,溅起一个个泥点。我坐在马车上,心乱如麻。脑中忽而想着所有的事,忽而什么也想不起来,空空如也。克里斯汀的的父亲曾经承诺,要带给她音乐天使……   父亲过世了,他的一生郁郁不得志,死后和自己最心爱的那把小提琴一同落葬火化,沉睡在此。   而音乐天使真的来到了身旁,他曾经是一个同伴,曾经是我的一切。像个父亲那样保护我,像个朋友那样给我关怀。而如今,尽数化为泡影,幻想中的世界支离破碎,崩溃瓦解。   马车停在墓园门口,我下车走了进去。   墓园规模庞大,门口的喷水池像是荒废了,里面的水结着厚厚的一层冰。过道上被有气无力的冬日阳光镀上一层白光,斑驳陆离。两边矗立着一尊尊天使像,身上布满灰尘。只有在万灵节,每家每户纷纷前来祭扫,才会被擦拭干净。   我用双手捧住花束,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湿滑的主道地面上。墓地里空无一人,为了驱散这份阴冷的寂静,我轻轻地唱起歌给自己壮胆。   “希望你再次出现,希望你就在不远。有时仿佛我刚入梦,你就出现在身边。多渴望再度听见你的声音,可明知不能这样做。仅仅是梦里相会,并不能助我完成你的心愿……”   我走到一座小型陵墓前停下脚步。   左右侧的石像是同一个天使,姿态却不相同。左边天使像的肩膀上架着一台小提琴,美目轻阖;右边的天使像似在高歌,双手微微抬起,眼睛半睁半闭,看向前方。   给予我和父亲无限遐想的音乐天使,现在也在陪伴着沉睡的他吗……   “逝去的钟声与天使像,冰冷不朽。你似乎是找错同伴了,你曾是如此温暖、温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悲伤地凝视着陵墓的门上刻着的名字——戴叶。我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他在失眠的夜晚对克里斯汀诉说音乐天使的故事。老戴叶相当于我的另一个亲父亲。   我飞扑过去,把脸紧紧贴着门,哽咽了:“多少年来忍住眼泪,为何往事不愿消逝?希望你再次出现,明知我们必须道别。试着去原谅,教导我怎样生活,给我力量去尝试……不再沉湎回忆,不再暗自流泪,不再端详那些荒废的岁月……帮助我说再见……”   想对他说的话有好多好多:例如从他去世以后,入夜难以驱散的寂寞;欺骗拉奥尔而产生的负罪感;对无恻隐之心的埃里克的恐惧,还有,那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爱慕。这一切都化作泪水从脸颊掉落,顺着门缓缓流下,化作一种哀求。   门里传来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声声回应着我的呼唤:“彷徨的孩子,如此迷惘,如此无助,盼望我给予指引。”   这声音好温柔啊,我扶着门的双手僵住了,摒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愣了一会儿后痴痴地问:“是天使还是父亲,朋友亦或幽灵,是谁在那里窥探?”   “你忘记了你的天使吗?”他声音里的那份失落,直击我脆弱的内心深处。   我把双手交叠在胸口,问他:“天使啊,请你告诉我,是怎样无尽的渴望,不停在这耳语中回响?”   “你在严寒中徘徊了太久,远离了我父亲一般的凝视……”   好不好就这样不管不顾了,跟他在一起?自从再度听到他歌声的那一瞬起,我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我能躲着他,不让自己见到他。可我毫无办法抗拒他。   “为什么我的意志狂乱地抗拒你,可灵魂却忍不住遵从?”   陵墓的门缓缓地自动打开,里头黑乎乎的。隐约可以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个人唱的歌词与我不谋而合:“你虽抗拒,但你的灵魂却遵从!”   我们的歌声在墓园里构成了一段奇特的二重唱。   “音乐天使,我拒绝了你,背弃了真正的美丽……音乐天使,我的守护者,到我身边来吧,陌生的天使!”这是我的声音。   “音乐天使,你拒绝了我,背弃了真正的美丽……音乐天使,不要躲避我,到我身边来吧,陌生的天使!”这是埃里克的声音。   我想我疯了。彻底疯了,和他一起变成了疯子。没有道德没有怜悯,只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死再多人即使世界毁灭,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一切一切,全部毫无关系,只有埃里克的声音直达心坎。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行进,往陵墓里走去,向隐匿于黑暗的天使走去。即使越走越觉得不对,几次想转身,但眼前的埃里克就是有一股我无法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我钻进早已设好的局,向他献上自己的灵魂。   他戴着一顶巨大的帽子,上面插着一根根黑亮的尾羽。黑暗把他隐藏得很深,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清他的声音,这声音,令我心驰神往。我是个中了剧毒的人,只有他的歌声,才是我唯一渴求的解药。   他用轻柔的歌声诱惑我靠得更近:“我是你的音乐天使,到我身边来,音乐天使……”   拉奥尔在千钧一发之际策马赶到了。他心急如焚,用力拉了一下缰绳,马匹就直直停在陵墓前。还没来得及从马上下来,就看到我像被催眠了那样,满脸满心都是憧憬,笔直走向陵墓内部。他焦急地对我惊呼:“不!克里斯汀,别进去!等等!”   我又走近了一步。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埃里克的语速加快了,声音里也夹杂着一丝危险:“到我身边来,音乐天使……”   拉奥尔更急了,吼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人、不,这个东西!他不是你的父亲!”   “拉奥尔!”我的身体晃了晃,如梦初醒。   正想着转过身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而后是用力的一拉。还没等我看清,就已经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紧紧禁锢在臂弯里,拉进陵墓中。   好痛!我皱眉,抬头不满地看着他,奋力挣扎了几下。   埃里克面具下的眼眸中,写满了暴躁、狂乱。他被激怒了,把我禁锢得更紧,牢牢按进胸口。他的手像一对铁钳,力气大得惊人,制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放开她,你这个黑暗天使!”拉奥尔想冲进来,陵墓的门在埃里克把我拉进去的瞬间,自动合上。他把铁门捶得哐哐响。埃里克权当没听到,只顾着把我拖进陵墓深处,看也不往门外看一下。   “埃里克,你弄痛我了!”我抱怨,试图揉一下被他狠狠捏紧的手腕。   痛?这样就痛了么?埃里克在心里暗想着。肉体上的痛其实都不算什么,他的心早就痛得麻木、没有知觉了。   陵墓中的楼梯盘旋向下,通往巴黎错综复杂,互相交错的地下世界。这里也有一条河,河水比歌剧院下面那条清澈些,流域也更为宽广。河边停靠着的一艘小舟怎么与埃里克的那一艘如此相像?我还在恍惚着,猝不及防地,埃里克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放在船上。接着,他自己也踏了上来,熟练地拿起横放在小舟上的桨,向远处划去。   划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睡着了。四周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我才诧异地发现竟已划到了巴黎歌剧院的地宫之中。歌剧院的地宫与墓园的地下河居然是相通的!   天哪,他是在地宫里呆了多久才发现的这个秘密?一个人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宫,没人会来,没人在意,时间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   ☆、埃里克失控   埃里克把小舟栓在岸边,放下手中的桨,眼睛连眨都不眨,凶狠地盯着我,完全没有往常那样温柔绅士。眼前的埃里克有点渗人,好像随时就要爆发,并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他。我被望得有点局促不安,怯懦地把目光游移开去,不敢和他对视。   他向我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示意要扶我下船。我一看到他的手,就想到刚才被他捏疼的场景,犹豫着迟迟没有把手伸给他。   “下来。”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神也同样冰冷。在他眼神的威逼下,我才乖乖把手伸了过去。指尖轻触到他的掌心,温度好高,几乎要把我灼伤。尽管竭力对我伪装出一副凶恶冷漠的样子,他的手却出卖了他。我紧抿着下唇,鼻头一阵酸楚,委屈得快掉下眼泪。   “不要再装可怜,”埃里克注视着我说:“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想点别的办法吧。”   我愕然抬头!   “很好,现在又开始装无辜。”他笑了,却只扯动一边嘴角,那是个不屑一顾的冷笑:“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演技那么高超?要不是你和赞助人好上了,我几乎要以为我们在一起的三个月里,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我?和拉奥尔……好上?”我困惑地重复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哦?没有吗?那你隔三差五就跟那个小白脸跑出歌剧院,你们去外面干什么?”他眼里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咄咄逼人地对我质问:“为什么自从化装舞会以后,你就躲着我?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的……胸口好闷,透不上气。他在怀疑我。他背叛了我们的承诺,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我的错。他甚至还怀疑我对他的感情……纵使说出千言万语的解释,他不相信我又有什么用?我沉默着,他却把这当成无声的默认。   埃里克一手抓住我瘦弱的肩,一手抓住我的胳膊,猛地把我拉进怀里。他的表情认真得可怕:“就算你是满口谎言的迪莱拉,我也决不把你让给任何人!”   我用拳头捶打他,他不顾我的挣扎、反抗,粗暴地吻着我。火热的嘴唇从额头吻到胸前,将吻痕印刻在雪白的脖颈上,红红紫紫的印记宣告着对我的占有。这是惩罚的吻,他吻遍我胸口之上的每一处,却不愿吻我的唇。   我曾在内心无数次幻想,我们会在什么样的场景下亲吻。不论背景是定情的天台,还是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后的舞池,只属于我们之间的吻都应该是唯美的,缠绵悱恻的。而绝非像现在这样,没有丝毫爱意与怜惜。这不是亲吻,而是啃噬。   他嫌披风碍事,扯下长长的黑披风,胡乱往小舟上一甩。不由分说蛮横地把我抱起,飞速向卧室走去。我预感到了什么,拼命挣扎起来。   埃里克快步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停了下来。羊绒地毯的上面,是一个精雕细琢成孔雀型的床。他将我推倒在质地柔软细腻的红色床垫中央,遮天蔽日般,欺身上来想要压住我。   不!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脑袋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使出所有力气奋力推开他,飞快地爬下床,向着石阶跑去。埃里克比我更快,像是很轻易般就追上了我并挡在我的身前。他把我横着扛了起来,我尖叫着对他又是踢又是打,却丝毫不能阻止他的脚步。   他再次把我丢到床上,我瞪大双眼,两手扶着床沿,蹬着脚连连向后退。方才的一番挣扎让我精疲力尽,我喘着气后退多少,他就前进多少,终于退无可退,他把我压到了床角。   我们衣衫凌乱,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抬眼恐惧地看着埃里克。   他撕扯着我的衣服,曾经比繁星更耀眼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迷乱,不再清澈。   欲望和嫉妒让他的喉咙干涩;愤怒与不安撕裂了他的理智。他用暗哑的嗓音对我低语,想说服我更想说服他自己:“你是我的,克里斯汀!你是我的!”   嘶啦一声,丝质长裙被硬生生扯坏,从左肩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洁白浑圆的肩膀。   “不要!埃里克!”我颤抖着,凄楚地叫出声,把衣服往上拉,遮盖住那道口子。我快要不认识压在身上的这个男人。他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粗暴,对我的叫喊置若罔闻。   “我要让你知道,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他大声宣布。   扣住我肩膀的大手微微使力,左边衣袖从裂口处被他很轻易地完全扯落。   完了。看着埃里克一件件脱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缺乏阳光照射的白皙皮肤和并不缺乏锻炼的精壮胸膛,我绝望了。   他也看着我,眼眸里有火焰在熊熊燃烧。我凄哀地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留意到我的动作,他不自觉地正了正面具,然后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克里斯汀,我让你恶心了吗?不过很抱歉,再怎么厌恶,你今天都必须忍受这张脸!”   我用被他捏得有些红肿的手推开他,又被他抓牢。   “你如果乖一点,也许接下来可以少受点罪。”他冷声说罢,残忍地把我压回床上狠狠掠夺。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体那么沉,力气又那么大。   我吓到脸色惨白,拼命地摇头用眼神哀求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再哭了,我是不会停止的,也不会再为你擦眼泪了。”他对我止也止不住的泪水视而不见,滚烫的手掌沿着身体的曲线一路向下,游弋到从来不曾到达的地方。   我用手背抹去眼泪,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软弱。恨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卸下防备,流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可他都已经不在乎了……哀莫大于心死。我放弃了,管他双手游走到哪里,任凭他去。我心酸地把脸埋在掌中越哭越凶,露出的肩膀不断随着哭泣声而微微颤动。   无情地践踏我吧,就像践踏我视若珍宝的、对你的感情那样……   地宫中烛光摇曳,蜡烛滴泪。爱上这样一个野兽般嗜血冷酷的人,我会死的。一阵巨大的悲痛汹涌袭来,我的意识渐渐从身体抽离开去。   从小白脸莫名其妙半路杀了出来,差点坏了他大事的那一瞬起,埃里克就觉得不太妙了。嫉妒感像一个气球那样鼓起来,日益膨胀,不受控制。而后,是克里斯汀的犹豫与却步,彻底引爆了气球,燃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他气急败坏地从墓园抓走了克里斯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孩。这个胆敢放他鸽子,总是逃课的坏学生。回到地宫里,他在她面前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心里却在滴血。他从来不想伤害她。即使失去了理智,依然伤在她身,痛在他心。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避他,那个小白脸五音不全、乐感全无,怎及得上他与克里斯汀之间的默契?难道她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说谎者,一方面看上小白脸的相貌堂堂、家财万贯,另一方面为了继续得到荣耀,对他也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留恋不舍的样子?   是了,一定是这样。   ……如果那些快乐的时光都是幻影,如果那些相爱的日子都是虚假。至少我曾经占有过你,至少你曾经短暂地属于我一个人……   埃里克绝望地想着。他决定,要把克里斯汀变成属于自己的女人。   他不管不顾地亲吻她、撕扯她的衣服。粉拳一下一下落到身上,他不痛不痒,由得她去,直到她晶莹的眼泪落在床垫上。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才终于克制住自己没帮她擦泪。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却偏偏无法抵抗她的眼泪,哪怕是一滴。   感受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克里斯汀在不停抽泣着,埃里克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   该死!还有完没完了!   他心烦意乱,克里斯汀的哭泣打消了他继续下去的念头。正考虑着要不要安慰她一下,蓦地,怀里的人儿安静了下来,她的手从他的胸膛滑落到床上一动不动。静得有点诡异。   “克里斯汀!”他慌忙伸手探她的鼻息。   克里斯汀哭得昏厥了过去。   ☆、布下陷阱   不对劲,拉奥尔最近非常不对劲。今天,菲利普伯爵是真的弄不明白了,他背着手,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弟弟。   菲利普伯爵十分宠爱小自己二十岁的拉奥尔。他从未如此后悔过。当初就不应该带着他来巴黎,更不应该答应让他去做什么该死的歌剧院赞助人!看看他如今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为了一个女人魂不守舍的,前阵子还为了跟情敌决斗而被歌剧院幽灵勒了脖子!   虽然拉奥尔一直不肯告诉伯爵事情发生的经过,但伯爵是什么人?他又不是傻子,一问萨尔丽,事情也就全盘皆知了。更别提萨尔丽添油加醋补充的其它部分。打从心底,菲利普伯爵是看不上剧院里的所有人的。他的家族是尊贵的,而那些人只是戏子,为了打发时间而存在的。没错,“那些人”里包括他自己的情人萨尔丽。   一个声势显赫的贵族如他,拥有一两个美丽的情人并不为过。况且他刚来到巴黎不久,想要在这里迅速立足,就必须常常抛头露面,歌剧院的演员休息室正是非常合适的场所。萨尔丽长得漂亮又没什么脑子,芭蕾跳得不错,只是苦于出身平凡一直没有出头之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芭蕾舞首席女演员。用钱就可以轻易搞定的事情,这对伯爵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   再后来,克里斯汀一曲成名,他们一起去拜访她的时候,拉奥尔外表装得非常冷静,但双手却在一刻不停地揉搓着戴着的手套,两个手套都变得皱巴巴的。还有就是,每每自己与他谈话,拉奥尔都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有提起巴黎歌剧院,才会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菲利普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破。他早已猜出了自己弟弟的小心思。   菲利普的性格十分内敛冷酷,但今天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呵斥拉奥尔:“你醒醒吧!要我托关系去让警局派人搜查整座歌剧院和荒郊野外的破陵园,就为了一个才半天不见了的姑娘?”   拉奥尔的精神状态极差,有苦涩的泪水从他的脸颊流下。知道菲利普不打算帮他以后,更是把脸埋进了双手里哭泣。可怜的克里斯汀不知道在遭受怎么样的折磨!一连串恐怖的想法像晴天霹雳一样撕扯着拉奥尔的心。   “求您了,救救克里斯汀!再晚就来不及了!歌剧院幽灵劫走了她!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要和她结婚!”拉奥尔话一出口才察觉到自己出言不慎,而伯爵的脸色显然变得更难看了。   “你是不是疯了!她可以成为你的情妇,但绝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你是要继承夏尼?德?拉罗什海军上将丰功伟业的人,怎么可以娶一个演员!”菲利普怒骂道。   拉奥尔仍试图解释:“她不是普通的演员,她是我的天使!”   “我是个诡计多端的狐狸精才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伯爵无法理解克里斯汀带给拉奥尔的痛苦,更不能原谅拉奥尔居然软弱到为了一个女人而哭泣。他摔门而出,不想再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是分隔线?????????????????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埃里克心疼地搂住我,吻着我的额头连连说着对不起。靠在他的怀中,天大的委屈也消散了。我当然原谅你,我的爱人。只是,你也愿意原谅我吗?   从睡梦里睁开眼,身下是一张熟悉的白色单人床榻,左手边的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玻璃花瓶与老戴叶的遗像。我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克里斯汀的床上。   拉奥尔坐在床尾一脸担心的看着我,双眼布满血丝,身心俱疲。看到我醒来了,他当即坐得更近了一些,紧张地问我:“克里斯汀,你感觉好些了吗?医生刚才来看过了,说你血压很低。”   医生?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   “你被那个人抓走以后,我怎么都打不开陵墓的门,就只好回来了。下午,看见一个医生匆匆忙忙往你房间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人通知他戴叶小姐昏倒了,让他赶紧过来给你看病。”拉奥尔耐心地告诉我。   随后,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困惑地问:“你怎么会昏倒?又怎么会在自己房间里?”   回忆起埃里克在地宫中疯狂的举动,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做了个恶梦,谢天谢地,恶梦终于醒来了。想到被他撕坏的那条黑裙,我猛地低头看向身上!穿在身上的是一条浅黄色睡裙,它本来放在衣柜里,我也从未穿过。   是埃里克。一定是他把我抱回房间,请医生来,又帮我换了这身衣服。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拉奥尔,说自己也不清楚,依稀记得被歌剧院幽灵吓坏了,就晕了过去。   拉奥尔双手渐渐收拢捏成拳状,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他腾地一声站起来,走出房间,口中喃喃自语:“他实在太猖狂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他该不会跑去和经理们商量怎么对付埃里克了吧?我暗叫不好,连忙爬起来换了身衣服,匆匆忙忙到处寻找拉奥尔的去向。果然,在经过经理室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你们看到我的角色有多小了吗?要我演一个小角色,简直是可恶至极!谁不知道我在歌唱方面的造诣!”   “卡洛塔女士,不可取代的歌剧红伶!眼下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不敢冒着出人命的危险去违抗他!”   “太傲慢无礼了!太羞辱人了!这玩意儿也配被称之为艺术?”皮安吉把曲谱用力往地上一甩,写满了台词与旋律的纸张一页页散落,其中一张从没有关紧的门缝中飘了出来,掉在我的脚边。   “克里斯汀?戴叶!我们的大明星!”卡洛塔发现我站在门外,拔高了嗓子大呼小叫:“我早就说过了,她才是那个藏在整件事背后的人!那个幽灵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上位!”   “你怎敢!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凭什么诬蔑我?”老虎不发威,她真以为我是hello kitty?我生气了,冲进去骂她。   经理室里挤满了人,两个经理、男女高音、拉奥尔和吉里夫人都在里面。   卡洛塔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瞎了吗?”   我也瞪了回去:“这不是我的错!在这出歌剧里我不想要任何戏份!”   瘦高个经理插嘴道:“为什么不呢?你有责任唱这出歌剧。”   “我不会唱的!不管有没有责任,我都不会唱!”我说得斩钉截铁。   卡洛塔扯了扯皮安吉的衣袖,两个人躲到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思着的拉奥尔终于发话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盲目了,这次是诱捕我们那位狡猾朋友的最佳机会。我们就玩他的游戏,照他的要求演出歌剧,但王牌在我们手中!只要戴叶小姐献唱,他便一定会到场……”   瘦高个和矮胖子互看一眼,他们接过拉奥尔的话茬。   “确保大门紧锁!”“通知警察过来!”   拉奥尔点点头:“还要确定他们带好了武器。等演出一落幕,就是他倒台之时。”   “这太疯狂了,”吉里夫人高声反驳,她不愿埃里克再受到别人的迫害:“先生们,相信我,你们这样做并无法改变现状!”   经理们让她少管闲事,管好她的芭蕾舞者们。拉奥尔叫她帮忙,不要只会站在一边警告。   “先生,我不能!请相信我并无恶意,但是要小心,我们都见过他三番两次想要杀人!”   经理室里炸开了锅。   “音乐天使,感受我的愤怒!”拉奥尔说。   “是时候赶走这个幽灵了!他的统治就要结束了!”经理们说。   “克里斯汀是幕后元凶!她还想得到多高的荣耀?”卡洛塔说。   “太疯狂了,你们不可以这么做!”吉里夫人说。   他们每个人都在说话,一个比一个嗓门大。这哪里是经理室,嘈杂得简直像一个正在运作的工厂!无数的声音搅得我头昏脑胀,脑袋像要爆掉了一样。他们要杀埃里克!   “快停下,我要疯了!拉奥尔,我害怕,别逼我这样做!别让我去玩火……他会再一次带走我,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我假装惊恐万分,紧紧地抓住拉奥尔。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有他会在乎我的安危,也只有他能阻止这件事。   我颤抖着嘴唇说:“我曾经渴望的梦,如今变成了梦魇。如果他找到我,这场梦将永无止尽。他会一直在那儿,在我的脑海里歌唱。他会一直在那儿,在我的脑海里歌唱……”   卡洛塔皱着眉头看着我,对皮安吉小声地嘀咕:“她疯了。”   拉奥尔摇摇头,看样子决心已定:“你自己说过,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克里斯汀,只要他还活着,就会继续猎捕我们。”   自从穿越到《歌剧魅影》的世界里以来,我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想逃避、想回家。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为了改变埃里克的命运?可是不论我怎么做,依然一步错,步步错。我改变了什么吗?什么也没变。命运之轮仍旧按照既定的方向旋转着,一切都还是沿着原来的剧情在发展。上帝一定在云端冷眼旁观,暗暗发笑吧?   那么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一切都走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我非要这么做吗?我怎么可以背叛那个曾鼓励我歌唱的人?我会成为他的猎物吗?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他未经思考就杀人,他扼杀一切美好。我知道没有理由拒绝拉奥尔的要求,却希望自己能够。这是一场迷梦吧?怎样才能快点醒来?   我连连后退,拉奥尔怕我又摔倒,急忙扶住我坐到经理室的沙发上。   “如果我同意了,怎样的恐怖在等着我,在这属于幽灵的剧院里?”我问他。   拉奥尔慢慢地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顿了顿柔声说:“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不要认为我不在乎。如今每一个希望,每一次祈祷,都指望你了。”   皮安吉拉着不情不愿的卡洛塔,也来到我面前,请求我帮助他们演这出戏,好把歌剧院幽灵给引出来。我悲哀地看着他圆圆的脸,脑海里想着他因窒息而死时的样子会是怎样?舌头拖出,面色青紫?眼前如此生龙活虎的他哪里会知道,当这出戏还没演完,自己就该死在埃里克的绳索之下了!我掩面,不敢再看向皮安吉。   围坐在沙发前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归根结底都在作着同一个请求。   来演《唐璜》吧……帮我们抓住歌剧院幽灵吧……救救我们吧……   “我做不到!!!”我站起来冲他们大叫,然后撒腿就跑,逃离了这个让我喘不过气来的疯狂的地方。埃里克是疯的,我也是疯的,大家都疯了!即使已经跑得很远了,我还是能清楚听见拉奥尔在经理室中声嘶力竭的怒吼。他在向无所不在的歌剧院幽灵宣战。   “我聪明的朋友,让我们决一死战吧!但是这一次,灾难将会降临到你的头上!   ☆、鬼影重重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半夜点亮油灯,火焰一窜一窜,镜子中映照出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克里斯汀的脸。由于缺乏休息与长期惊魂未定,这张脸已与我穿越过来初次看见时,有了些变化,多了分病态。像林黛玉那样,虽然病态柔弱,却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我非得不负众望,顶着这张属于克里斯汀的脸,来伤害埃里克吗?他真的是个深渊中无药可救的怪物、恶魔吗?他是众人的恶魔,却又是我的天使啊!我是为了他而歌唱的!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音乐天使,天使应该被顶礼膜拜,天使理应被无条件的遵从。教我怎么有资格,胆敢去背叛自己的天使呢?   亲眼看见过那些可怕的勒痕,遍布在布凯与拉奥尔的脖颈上。我亲身体验过他的愤怒,那股无法平息的怒火差点将我们彼此焚烧。   可是我的心很痛,不停地在为他过激的行为找着借口——   他小时候就杀过人!   因为他受过沉重的打击,这个世界先扼杀了他善良的一面……   他谋杀布凯与拉奥尔未遂!   但是他每次都是为了克里斯汀……   他的相貌是如此丑陋恐怖!   可他拥有天使般的歌喉,比繁星更灼目的眼睛……   脑袋里的思绪搅成一团,理智与情感不停打架,让我不知所措,更无法好好休息。失眠造成第二天走路时都有点头重脚轻,浑浑噩噩的。   吃完早饭,拉奥尔风风火火地把我拉到表演厅,歌剧院里已经排练起埃里克的大作《胜利的唐璜》,此刻正在进行第一幕的彩排。曲谱上的乐符都是红色的,有些地方还泛着血液干涸后变成的暗褐色,教人触目惊心。   在《胜利的唐璜》还未完成之前,我曾经要求埃里克弹一段里面的旋律给我听,但他不愿意那么做。   他是这样说的:“我的唐璜,不是诗人在美酒、爱情和罪恶的启发下刻画出来的风流人物。它像火一样,只能燃烧。而现在,还没到燃尽一切的时候。”   雷耶先生正指挥着包括演员与伴唱在内的三十多个人演唱。他们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表演厅。   “请将宝剑入鞘吧,受伤的骑士!自负的夸口给你带来最后一场荣誉之战。为你的骄傲,你已付出高昂的代价!”   皮安吉看来是一点也没把埃里克对他的建议放在心上,非但没减肥,身材还有越来越接近于球形的趋势。他几乎是捂着耳朵听完这段合唱的。   “停一下,打扰了!我们的主角来了。”拉奥尔把我推向台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排练被中断,原因居然还是缺席女主角的突然到来。卡洛塔一脸的不高兴,翻了个白眼。   我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拉奥尔的请求,所以只好从钢琴上拿了一本曲谱,勉强地加入进来。   “三,二,一,重来!”雷耶先生打了个手势。   “请将宝剑入鞘吧,受伤的骑士!自负的夸口给你带来最后一场荣誉之战。为你的骄傲,你已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一次卡洛塔干脆不唱了,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打开曲谱,下一句紧接着就是我的台词,于是试探着开口:“丝绸躺椅和干草仓库,都曾是他的战场。”   “噁……”卡洛塔从喉咙里发出怪声,引得几个伴唱偷偷瞄了她和我几眼。   皮安吉这时候才把捂住耳朵的手拿下来,举起曲谱用他那极富有个人特色的德语颤舌音接着唱:“那些和唐‘胡安’纠缠的……”   “不,不不!合唱请停一下,”雷耶先生双手叉腰,打断了皮安吉的歌声。他要求皮安吉咬字要清楚一点:“唐‘璜’!皮安吉先生,应该是这样唱的!那些和唐‘璜’纠缠的,明白了吗?”   皮安吉困惑地歪着头想了想,重唱道:“那些和唐‘胡’纠缠的……”   一个伴唱觉得皮安吉唱得很奇怪,忍不住偷笑,刚笑出声就被雷耶先生抽了一下。   “接近了,但是还不够,”雷耶先生抽完那个笑点很低的伴唱,走到钢琴前亲自上马,一边弹奏一边指导:“那些和唐‘璜’纠缠的,璜,璜!璜!!!”   皮安吉再试第三次,然而他一唱出声却还是老样子。   卡洛塔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起哄说:“他唱的更好点,至少听起来还有点乐感!”   皮安吉见有人支持自己,原先的满面愁容立马舒展开来,眉毛一挑得意地哈哈笑。   我叹口气,哀伤地瞟了一眼他们。   “卡洛塔女士!”吉里夫人冷不丁丢了他们一句:“作曲者要是在这,你还敢这样说吗?”   卡洛塔死猪不怕开水烫,站起来还嘴说:“作曲者并不在这。如果他在这,我会……”   “你确定吗,女士?”吉里夫人没等卡洛塔说完就上前一步,盯住她的眼睛问道。   卡洛塔看了看四周,张开嘴巴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敢作声了,呼吸急促起来。   谁又能打包票说歌剧院幽灵不在这儿呢?他神出鬼没,无处不在。坐在几个伴唱身边的我,听到这句话也打了个寒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顶部的水晶灯,感觉歌剧院幽灵就藏在上面。一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表演厅里,此时静得就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雷耶先生的声音有点发抖,他第一个打破了这份寂静:“再来一次,皮安吉先生。当我数到七以后——五,六,七!”   我看到皮安吉快要拿不稳曲谱了,他抖得像个筛糠一样。   “那、那些和唐‘胡’纠缠的……”   “哦,他还是不行!”卡洛塔宣布不干了,她抄起曲谱砸向雷耶先生的背:“我不唱了!不管我们唱得好不好,又能怎么样?没人知道我们唱得怎么样!没人在意我们唱得怎么样!”   她指着乐谱用夸张的表情唱着高音,以稳定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那些和唐璜纠缠的!”   “不,女士!请你安静一下!女士们、皮安吉先生……拜托你们!”雷耶先生抓着头,一副崩溃抓狂的表情。   “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表演厅吵闹到了极点、里面的所有人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舞台正中央的那架钢琴突然在没人弹奏的情况下,自己弹出了正在排练的曲目!   雷耶先生满脸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还被自己弹奏过的琴键!每个人都震惊了,眼睛紧紧盯着钢琴,身体连连后退,额头上有止不住的冷汗滑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流连于黑白琴键之间。又仿佛钢琴拥有了生命,一刻不停歇地演奏着。安置在钢琴上面的烛台随着激情的演奏声微微震动,火苗忽明忽灭。   梅格胆子最大,她走到钢琴旁边摸着琴身,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在这里。作曲者歌剧院幽灵,他就在这里,把我们每个人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他是个神奇的魔术师,可以瞬间变出玫瑰,可以出没在歌剧院里任何一个地方,当然也可以赋予钢琴生命。   跟随着钢琴弹奏出的音乐,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用从未有过的默契,齐声唱道:“这里是羊羔献身前,最后哀嚎的地方。可怜的少女,只为舌尖上贪馋沾一点蜜糖,你即将付出代价,献出贞洁!摆上酒宴,呈上少女,献给主人!当计划成功,酒宴摆好,少女献上之时,就是唐璜再次胜利的时刻!”   ☆、风雨欲来   春天来临,在万物复苏的时候,巴黎歌剧院即将为观众们献上年度大戏——《胜利的唐璜》。赞助人拉奥尔确信这将是歌剧院幽灵最后的辉煌。   拉奥尔自认是名绅士,绅士应该在击败对手前,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于是,他动用巨资给这出由歌剧院幽灵亲笔撰写的歌剧造势,大街小巷里贴满了皮安吉和我的带妆宣传海报。他要让全巴黎看到这场男人与男人间的决战。   剧情是这样的。生活在中世纪的西班牙贵族唐璜生性风流倜傥,寻花问柳是他的最爱。他胆大妄为,利用自己火热的魅力引诱无数贵妇甚至村女。在这出歌剧中,风流成性的唐璜又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女佣,唐璜和帕萨里诺换装,企图假扮成侍从勾引那个女佣。   唐璜的玩世不恭与叛逆不羁和埃里克的性格非常相似,情路却恰恰相反。唐璜见一个爱一个,一引诱就是一个准。埃里克用一生守护着克里斯汀,爱而不得。正是这截然不同的爱情运,让埃里克无比渴望成为唐璜,在最后的角逐中赢得深爱的人的芳心。   意料之中,今晚的巴黎歌剧院被围得水泄不通。富饶发达的巴黎,纸醉金迷的贵族。花花公子诱惑纯情少女的戏码成功吸引了无数声势显赫的贵族,他们怀里搂抱着贵妇,带着调笑的神情前来观赏。虽说每逢首演的夜晚这里一定热闹非凡,然而今夜不同以往。因为除了观众,还来了一队训练有素的警察。他们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听到哨声时,坚守你们的岗位,每个门都要好好看守!”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歌剧院的五个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歌剧开始前,拉奥尔在歌剧院里跑来跑去的,寻找着哪里还有死角。跑过乐池时,他问守着那儿的年轻警察:“你,从乐池可以看清包厢里吗?”   “可以的,先生!”年轻警察立正,向他敬了个礼。   拉奥尔点头:“记住,时机一到就射击!万不得已才开枪,但要一击毙命!”   “先生,我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年轻警察问他。   “到时候自然知道!”拉奥尔头也没回,丢下一句话就径自跑向了两楼。五号包厢里的红丝绒沙发上端坐着眉头紧缩的菲利普伯爵,剧院的两位经理也站在那儿,窃窃私语。   “你确定我们这样做没问题?”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他们看见赞助人过来了,忙不迭点头又哈腰,接着问拉奥尔:“子爵先生,你对此有信心吗?戴叶小姐会献唱吗?”   “别担心!”拉奥尔胸有成竹,他已经动用菲利普伯爵的关系,请到了全巴黎最出色的一支警察队伍。   带队的警察声如洪钟,他在此时喊道:“所有门都守好了吗?”   “守好了!”   “守好了!”……   前前后后有五声应答,从不同方向的门内传来。   “我在这儿,歌剧院幽灵在此恭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人们的头顶上响起,两个经理吓得差点跳起来,慌忙抬头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考究的装饰画与水晶灯,什么都没有,更别提歌剧院幽灵了。   “我在这儿,歌剧院幽灵就在这儿……”又一个声音响起,依稀可辨是从舞台上传来的。   “我在这儿……”第三声更响了,从乐池正中央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乐池中的年轻警察乱了阵脚,举起枪转着圈到处乱指!   “我在这儿……”   “我在这儿……”最后一声鬼魅般飘忽的声音,居然是从五号包厢里传出来的,近在他们的耳边!两个经理没出息地大叫出声,伯爵和子爵条件反射般的四下张望着。   见鬼,菲利普伯爵右边那张刚才还空着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今晚的曲目单!   忽然,年轻的警察看见包厢里的雕花大理石柱后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黑暗中。他想也没想就冲那里开了一枪,砰!!!他当然什么也没射中,反而把包厢的门射穿了一个洞。   拉奥尔气得对他破口大骂:“白痴!刚才还跟你说要等待时机的!”   “但是,子爵先生……”年轻的警察委屈地想要解释,他明明看见了歌剧院幽灵。   “没有但是!”拉奥尔双手握拳显得很紧张。   “只有这次,子爵先生说的是对的,”歌剧院幽灵又开口了。这次,声音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向前传来:“今晚将决定我的命运,我讨厌不得不让好戏结束,可惜它已变得无趣。让我的歌剧开始吧!”   一小时后,幕幔被拉起,乐队指挥轻轻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棒。在第一个音符如清泉流淌出来之时,台下的观众就被深深震撼了。更多的音符争先夺后喷涌而出,激昂热烈,清泉变成了瀑布!   世界最一流的乐队,在世界最一流的巴黎歌剧院,演奏着世界最一流的音乐奇才所创作的曲目。一群演员穿着明艳的色彩由幕后奔上舞台,伴着无数乐器演奏出的狂热旋律,舞动着欢唱:“……少女献上之时,就是唐璜再次胜利的时刻!”   他们唱完,嬉笑着退下,舞台上只留下衣着华丽的皮安吉扮演的唐璜和侍从帕萨里诺。   “帕萨里诺,我忠心的仆人,把计划再说一次。”皮安吉举杯,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帕萨里诺见状,赶紧为他斟满:“你的小来宾把我误认为你,我成了主人,你成了仆人!”   皮安吉一饮而尽:“当你去见她时穿我的斗篷,她就无法看见你的脸。她以为身处主人借来的豪宅里与我共进晚餐。我们暗地偷笑,举杯庆祝,偷拿原本就属于我的物品。夜色渐深,酒意软化了她的胆怯……”   他把酒杯抛给帕萨里诺,帕萨里诺凌空接住,接着唱下去:“这时你回家,我假装你的声音。你用力关门,就像厄运的叩门声。”   皮安吉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会说,快!和我一起躲起来!躲哪儿,躲哪儿?当然是我的房间了!”   “可怜的小东西,连抵抗的机会都没。”帕萨里诺感慨。   “这是我的帽子、大衣和剑。胜利在望,希望我能忍住不要忘形而笑!哈,哈!”皮安吉把要穿戴的都交给他,然后用巨大的黑色斗篷蒙住脸,大笑两声,躲进帷幔后面。   “克里斯汀要出场了,今天什么怪事也没发生!”五号包厢里一个经理压低声音说。   “那么多警察在,我看那幽灵不敢出来,他只是死鸭子嘴硬罢了。”另一个经理附和着。   这时,穿上粉橙色女佣装的我一步一个摇摆,从幕后走上来。   “她的脑海除了欢乐,没有别的念头……”唱词应是伴随着满心欢喜的表情,我牵牵嘴角,还是做不到。歌剧的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他们要杀埃里克,叫我怎么笑得出来?   “她的心中除了爱情,没有别的梦想……”句尾的高音结束了,我走到道具桌前,看着桌上的水果,思绪飞扬。   从穿越过来的第一次见面,埃里克颤抖着伸出手却又怯懦地缩回去之时,我的同情心已泛滥成灾;寒风刺骨的天台上,拉奥尔真情流露我却不为所动,只愿回应埃里克的天籁之音;化装舞会中,邪魅的他无需言语,轻轻勾一勾手指,便勾走了我的三魂七魄。   何必等到《胜利的唐璜》?   他早已胜利地夺走了我的灵魂、我的心。   “走开,帕萨里诺。陷阱已设好,只等猎物上钩。”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具有威慑力。这句台词属于皮安吉,声音却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他还是来了。我坐在桌旁的长凳上,听见属于埃里克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胜利的唐璜   “你到此处,追逐自己最深切的渴望。你追逐的愿望曾经只是一片寂静,寂静……”他把皮安吉的颤舌音学得惟妙惟肖,剧院中的人并未觉察到任何异样,但是熟知剧情的我很清楚,那一定是他。   我禁不住站起身回头望向他,只见他手执金色酒杯,整个身体都隐藏在黑色斗篷之下,张开臂膀向我走来:“我为你带来彼此融为一体的热情,在你心中已经卸下防备向我屈膝臣服。”   他一手夺过我正在把玩着的水果,一手将酒杯递到我的唇边:“如今你来到我身边,别无他想,你已作出决定…作出决定……”   我怔怔地接过酒杯。   舞台上,埃里克的歌声在继续,借由唐璜这个角色,他将自己激烈的情感全然唱了出来。   “你已然踏上不归路,无法再回头,我们之间信任与虚妄的游戏到了尽头。”埃里克用手固定住我的下巴,然后托起酒杯底部,做出向我灌酒的动作。   我乖顺地假装喝下,抹抹嘴。忽的被他大力抓住手腕,我们的脸几乎贴到一起。他的嗓音轻狂而张扬,这是久违了的霸道:“无须多费思量,放弃无谓抵抗。抛开所有念头,就让梦肆意降临!”   他放开我,我围着桌子一圈一圈旋转,重新坐上长凳,聆听着埃里克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声音:“怎样的烈火将吞噬灵魂?多强的欲望敞开了心扉?何等甜蜜的诱惑在我们面前等待?”   然后他一甩披风,干脆坐到了我的旁边。手掌不安份地顺着我腰间缓缓上移,游移到胸前,抚摸过脖颈:“踏上这条不归路,跨越最后的界限。怎样温暖而无法言喻的秘密,在那不归路的尽头等待着我们?”   他想干什么?台下还有那么多人正在看着我们!太过香艳的动作让名流们大感意外,许多贵族小姐面红耳赤地用扇子遮住眼。我几乎是从他怀里跳起来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接下去轮到我唱了。   “你把我带来这里,此时此刻言语已经失效。千言万语已化为沉默,沉默……我来到这里,却不知为何而来。我心中已能想象,我们身体毫无防备地相互缠绕。如今我来到你身边,别无他想,我已作出决定…作出决定……”   紧张的歌声随着音乐的变化而变化,变得婉转、妖娆。我将背靠在桌子上,声音越攀越高:“踏上这条不归路,无法再回头,我们的激情游戏终于开始。抛下顾虑,不问对错,只剩最后一个疑问。要等多久我们才能结合?满腔热血何时沸腾?沉睡的花蕾何时绽放?何时火焰会将我们焚烧殆尽?”   埃里克一个反手把我捉了回来,十指交缠。我想把他拉下台,远离那些无情的枪口,可他不明白。我拉着他向后走,他又把我拉回来,于是我们只好在台上拉拉扯扯着合唱。   “踏上这条不归路,跨越最后的界限。越过了桥梁,只能眼见它被焚毁,我们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不要再唱了……不要再唱下去了……   我无数次在内心对他尖叫,他却听不到。我一把掀开遮盖住他整张脸的斗篷帽子,心想这下他总该逃了吧?   帽子下的这张脸让我傻傻看了片刻。由于掀得太快了,几根发丝凌乱地翘起,却丝毫不损他的威严。白色面具覆盖了大半个右脸,面具下还是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下意识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我,用孤独的声音唱起我们在天台定情时所唱的歌:“说你愿用一生来与我分享真爱,指引我、拯救我走出内心的孤独。说你需要我时刻陪伴在你身边……”   埃里克非但没逃走,唱到此处还一步步向我逼近。我看见包厢里的菲利普和拉奥尔都在对领队的警察打手势了!   他们要杀你了……我不要你死……   我噙着泪对埃里克连连摇头,却见他从小指上捋下了一枚钻石戒指,抓过我的左手就套到了无名指上:“不论你去何方,请让我紧紧相随。”   包厢里和乐池里的所有警察,同时把枪举起,黑漆漆的枪口瞄准了明目张胆出现在台上的歌剧院幽灵,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歌声的意思!   “克里斯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   情急之下我别无选择,只好揭下他戴在脸上的面具!没想到用力过猛,竟然像原剧里一样把他的黑色假发也一并扯落下来!   畸形,怪物,都不足以形容这张脸的残缺。鼻子凹陷得近乎没有,嘴唇肿胀,头顶垂着几缕稀疏的毛发呈现出斑驳的灰白。最恐怖的是他的右边额头,那里有一块鸡蛋大小的伤疤,连着血,连着肉。   这才是深埋在潘多拉的魔盒之下,埃里克的真实面貌。魔盒释放出人世间的所有丑恶,它们仿佛都汇聚于这张脸上。台下的观众也看见了,他们鬼哭狼嚎。   埃里克凄厉地惨叫一声,狼狈不堪地触发了舞台上的机关。我们身后的地板随即裂开了一个大洞。面具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区,埃里克一定是对一再挑战他权威的我绝望透顶了,才会孤身一人跳进洞去。   不,剧情不该是这样的,除非他不要我了。   我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快要窒息。   在这紧要关头我终于听见自己的心声:除了他,没人能给我温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眼看洞口就要关上了,来不及细想,我就奋不顾身地跟着他跳了进去。如果他是地狱里燃烧不熄的熊熊业火,永远无法从深渊里脱身,那就将我化为扑火的飞蛾,陪他重回绝望的地牢、坠入心灵的牢笼、没入地狱一样深的黑暗中,一起万劫不复吧。   风声在耳边呼啸,我感觉到自己的坠落,恍惚中真的有种掉入地狱的错觉。幸好,很快就到底了。背部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坚硬又温暖。   耳后响起一声闷哼,传来了湿热的气息。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那是属于埃里克独有的味道。我摔在了他的身上,他成了一个纯天然真皮肉垫!   “对……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他也站起来,开口就是勉强的自嘲,声音酸涩:“你跟着一个怪物做什么?”   没有了面具的遮掩,我看到他脸上神情复杂。我不安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由他亲手为我戴上的钻戒,想从这枚华美的戒指中寻找一点勇气。   半晌,我鼓足勇气看着他:“因为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他被我的回答弄糊涂了,眼眸里浮现出错愕。   “你为什么又要杀拉奥尔?为什么把天台上许下的诺言抛在脑后?”日思夜想的未解之谜,我以为再也没可能得到答案的疑问,终究还是问出口。   ……难道这才是她疏远自己的真正原因?怪不得。埃里克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正是因为想起了对你的承诺才没有杀他,你会相信吗?”   我释然。有一丝暖意从心底洋溢出来,没料到答案竟会是这样。我轻轻点头,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喃喃问他:“那么,皮安吉……?”   “你放心,我没有伤他,”埃里克的眼睛里全是坦诚,并不像在说谎:“皮安吉被我用胶带贴住嘴绑在椅子上,这会儿上面的人该发现他了。”   剧情真的改变了,原来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徒劳、无用功,布凯还活着,就连我以为必死无疑的皮安吉也还活着!我张大口,不可置信。   能与相爱之人彼此共处的时光是如此宝贵,而我们竟在彼此误会中虚度了整整一个月。   想起一个月来的伤心、痛苦、委屈,我扁扁嘴就哭了:“你怎么忍得下心把我当作猎物对待?”   “对不起,”他的道歉是真挚的,我第一次从他眼底看见深深的后悔与怜惜:“这张脸把我推进血海,也向我禁止了肉体的欢愉。那时我以为你会跟小白脸跑了,再也不回来,所以……”他没有说下去,把唇贴向我的脸颊,用亲吻拭去泪水。   我捶了他一下,断断续续地抽噎:“你不是说…不会再帮…帮我擦眼泪了吗……”   他用双手捧起我的脸庞,再擦掉剩余的泪花,叹声说:“克里斯汀,别把气话也当真。”   我伸出双臂环绕住埃里克的脖子,嗯了一声。   ☆、克里斯汀失踪   巴黎歌剧院的后台里,两个经理此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地踱来踱去,额头上直冒汗。当他们发现皮安吉的时候,那个可怜的人正被绳子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捆在了化妆室的椅子上。   菲利普伯爵和拉奥尔子爵也赶到了后台,这时,小演员们已经七手八脚地解开了皮安吉身上的绳子,只剩下绳子在他肥硕的身躯上勒出的一条条印子还未褪去。   他不停打着哆嗦,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只会喃喃重复着:“幽灵……是幽灵!”   “克里斯汀不在这里吗?”拉奥尔焦急地问,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警察严阵以待。   “您为什么觉得克里斯汀会在这里呢?”瘦高个经理回答。   “演出的时候,她从舞台上的机关掉下去了!难道你们不应该知道机关通往哪里吗?!”拉奥尔抓着自己的金发质问着他。   警察也严肃地说:“我们必须找到她,经理先生。她和剧院幽灵一起不见了。”   另一个矮胖的经理吹胡子瞪眼道:“男主演被幽灵捆起来!女主演被幽灵带到不知哪里去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吗?!”   “他们可能在地下,”拉奥尔向四周看了看,他发现吉里夫人不在。于是,他决心把秘密揭开。到了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告诉警察真相才能帮助克里斯汀脱离险境:“那个幽灵这些年来就住在这座剧院的地底下。”   拉奥尔把自己从吉里夫人那儿得知的,有关歌剧院幽灵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两个经理听得目瞪口呆,菲利普伯爵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认真倾听。警察们的表情不置可否,这个故事实在太过离奇,教人无法相信。   “所以,那个笼子里的怪人就是如今的歌剧院幽灵?”为首的警官问:“子爵先生,所以您认为克里斯汀是被他劫走的是吗?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克里斯汀是自己跳下去的啊!”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是个心肠很软的女孩!那个幽灵也是她的音乐导师,他迷惑了她!”拉奥尔声音嘶哑地说。   为首的警官继续问:“您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您私底下见过这个幽灵吗?”   “是的,警察先生。”   “在什么地方?”   “在新年的化装舞会上,还有一个墓园里。”   此时,一直没做声的菲利普伯爵在旁突然冷哼了一声,以表示对自己弟弟的不满。   “化装舞会……当然!歌剧院的化装舞会您是一定要出席的。可是尊贵的子爵,您到墓园去又是为什么呢?”   “那天是克里斯汀父亲的忌日,她叫了一辆马车去佩罗镇。我很担心她,所以骑马悄悄跟在了她的后面…………”拉奥尔回忆着,把那天的事情也尽数说了出来。偏僻荒凉的坟墓、自动打开的墓门、控制人心的音乐,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虽然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但显然没几个真心相信拉奥尔。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拉奥尔所说的话,还没等别人允许,吉里夫人已经闯了进来。她冒冒失失的样子一反常态,并用眼神威慑着拉奥尔,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请跟我来吧,子爵先生。”她的神情不容置疑,说完就往外走去。拉奥尔的眼里终于出现了希望的光芒,他快步跟了上去。   吉里夫人带着拉奥尔绕过了许多他不曾经过的长长回廊,她压低声音说:“先生,我希望您没有透露太多幽灵的事。”   “太晚了……”拉奥尔摇摇头说:“但只要能救出克里斯汀,要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行!”   “我为您带路,先生。”善良的吉里夫人对克里斯汀,一直像个母亲对自己女儿那样好。她也害怕幽灵一怒之下会伤害克里斯汀。   ???????????????????????????????????????   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水源。我把脸深埋进埃里克宽广的胸膛里,如同在痛饮清水一般,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埃里克的手顺着我的长发轻轻抚摸,在他怀里能闻到幸福的味道。   “找到杀人凶手,一定要找到他。追捕这头躲入地穴的野兽……”接连不断的阵阵声讨从头顶上的歌剧院里传来,埃里克抱着我的身躯一紧。   我慌乱起来。为什么每一次的相聚都如此短暂,总有人前来破坏呢?属于我们的爱情是罪恶的、不被容许的吧,才会这样如履薄冰,踏错一步就将掉进冰冷的水中。   “跟我来。”他的脸色一沉,嘴唇紧抿,眼里透露出寒意,牵着我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他的眼神很冷,手心却很温暖。   “从来都是他在捕猎我们,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歌剧院幽灵就在这里,在深深的地底……”被压抑了多年的恐惧全然化为愤怒,怒气冲天的人们在警察的带领下四处搜寻地宫的入口。抓不住歌剧院幽灵,他们誓不罢休。   阴暗湿冷的暗道有如墓穴,火把全是熄灭的。埃里克拍拍手,火焰就凭空从火把上升腾起来。   我们手牵着手,终于走到尽头,看见了熟悉的地下河。河岸边的木桩上拴着一个小船,蓝色的河面没有波澜,依旧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雾气。埃里克三两下解开栓在木桩上的绳子,我撩起长长的裙摆踏了上去。   埃里克划船的动作强劲又迅速,就要划到河对岸的时候,我托腮看着在面前一下一下划着桨的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结婚吧?”   埃里克的身体晃了一下,船桨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我很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们结婚吧。”而这一次是陈述句。   他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指了指岸上身穿白色婚纱的克里斯汀人形娃娃,再举起戴着钻戒的左手:“你不是都已经计划好了吗?”   埃里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在这里?”   我用力点点头。   小舟抵达了河的另一边,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船去。   无数座烛台上的蜡烛变魔术般一同燃起,把岩洞点缀得灯火通明。钢琴上横放着一朵新鲜的玫瑰,红艳娇嫩,修剪得无刺的花茎上绑着的黑色丝带打造出红与黑的完美结合,另它有别于其它任何一朵普通的玫瑰。地宫成了最天然的婚礼殿堂。没有浪漫的教堂、没有祝福的钟声、没有亲友的欢笑,只有最最单纯的两颗相爱的心。   我换上娃娃身上那件纯白胜雪,轻盈似梦的婚纱,头纱上数朵银白色小花与珍珠交相辉映。埃里克戴上备用的面具,换好黑色西服坐在钢琴椅上等我,一如初次见面时那样气质不凡。   我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的存在,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克里斯汀,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即使我是个暗夜中的怪物?除了黑暗,什么也无法带给你……或许你今后都要跟着我逃亡……”埃里克的手指颤抖着。他还是那么矛盾,既骄傲又自卑。   不用说逃亡,就算赴汤蹈火我都愿意跟着去。   ☆、不速之客   我张开嘴还来不及回答,从地下河彼岸传来的声音就自作主张地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当然不愿意!放开她!你岂止是个怪物,你还杀过人!简直是个恶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指控着埃里克的罪行。声音的主人是那么阳光,与地宫营造出的神秘氛围格格不入。   “拉奥尔!”我惊讶地叫了一声。   在吉里夫人的指引下,拉奥尔会来地宫中救克里斯汀,我怎么把这茬都给忘了?而且我是自愿跳下来的,并不需要他的拯救啊……还有,埃里克不会对他不利吧?我猛地回头看向埃里克。   “亲爱的,我们有客人到了,”埃里克脸上阴晴未定,不怒反笑:“先生,你的到来让人无比欢欣,我早就希望你能来观礼!现在愿望成真,是你真正成就了这个属于我们的夜晚。”   小舟停在我们这边,想要到过来就只能靠游泳。拉奥尔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水里,河水打湿了他的金发。   “拉奥尔,别过来!回去!”我要求拉奥尔立刻离开,因为担心埃里克会为他设下陷阱。   果然,埃里克扳动了石壁上的把手。伴随着嘎吱作响的机关启动声,在河水的窄道处缓缓降下一道铁栏,正好把拉奥尔困在对面,与我们隔开。   “放了她!”昨日重现。拉奥尔在水中不停摇晃着铁栏,一如在冬日的墓园中那般执着:“随你把我怎样,只要你放了她!难道你毫无同情心?”   埃里克听着他的言语,就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可笑的话,他像个疯子般哈哈大笑:“亲爱的,你的追求者做了个多情的要求!”   我急切地走近河岸,对拉奥尔喊:“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是自愿的!你这样做毫无意义!”   一瞬间,拉奥尔俊美如天神的脸庞上浮现出浓浓的悲哀。抓着栏杆的双手死死紧握,他把脸贴着铁栏,绝望地吐露心声:“可是我爱你,这难道也毫无意义吗?我爱你,跟我走吧,让我来给你幸福!”   不知死活的冒犯者、傲慢愚蠢的无知者!   埃里克面具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他被彻底触怒了,地点竟然还是在自己的家中。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让我见她!”拉奥尔还在呼喊着,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黑暗已经笼罩住整个地宫。   埃里克改变了主意,再度扳动把手,对拉奥尔冷声说:“请便。”   铁栏又缓缓升起,不断向下滴落着水花。我心下一凉,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埃里克故意放拉奥尔进来,好方便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   拉奥尔向着我游过来,身后的铁栏在他通过以后第二次降下。他三两下便上了岸,金发湿成一缕一缕,浑身上下全湿透了,向来注重形象的他从未狼狈至此,像个落汤鸡那样到处滴着水。但他好似一点也不在意,直奔我而来。   “克里斯汀,你还好吧?他是不是威胁你,逼迫你和他在一起?”   拉奥尔的话让我感动得想哭,却又深深替他感到不值,我根本不值得他关心、不配被他爱!拉奥尔全心全意只顾着看我有没有受伤,全然没有发现埃里克正抄着夺命绳索,从身后渐渐靠近他。   “拉奥尔,小心!”我尖叫!拉奥尔这才想起要把双手举到与眼睛同高,却还是晚了。绳子已经无情地套上了他的脖颈。他拼命地反抗着,难受地干呕着。   “你以为我会伤害她吗?我为什么要让她承担由你犯下的罪过?”埃里克脸上挂着魔鬼般的冷笑:“我再三地对你容忍,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闯入这座地狱,如今克里斯汀都无法拯救你!这就是你的不归路!”   我想从埃里克手中夺过绳子,可他力气大得惊人,我拼劲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改变这个恐怖的局面,眼睁睁看着他把绳子越收越紧,我崩溃了:“埃里克,不!这是我们的婚礼呀,不该是拉奥尔的葬礼!别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我害怕!别这样折磨我!”   埃里克没有理会我,那个我最害怕的、满脑袋暴虐的他又回来了。   拉奥尔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希望,惨笑了一下对我摇摇头,艰难地说:“克里斯汀,原谅我…克里斯汀,我从来都是为了你。为你捡围巾、为你腾出五号包厢、为你警告卡洛塔…现在我要死了,最后只想听你说一句你爱我……骗骗我也好……”   这就是他的最后的愿望吗?只要听见一句我爱他,他就无憾了吗?   不可控制的,眼泪决堤一样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太多太多的无能为力,只有这个小小的要求是我能够满足他的。我吸了吸鼻子,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张嘴迅速作了个口型,怕激怒埃里克而没有发出声音。   另一边,还未来得及拉奥尔的听见最后那句话,埃里克已然怒火中烧。这个傲慢的男孩怎敢如此放肆?愤怒之火燃烧着埃里克的理智,让他没有听见紧跟在后面的“骗骗我也好”。紧接着,当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我的时候,我的口型是这样的——   “我,爱,你。”   但我却从未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埃里克的心中冷了一截。被遗弃的孩子,连生母都不愿给予一点点可怜的爱,又怎么能指望克里斯汀会真的爱上他呢?像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他以为自己直到此刻方才明白整件事。于是,他开始歇斯底里。   埃里克一手抓着粗绳,另一只手一把扯住拉奥尔的金发,怒气冲冲地快步向地下暗河走去。他要折磨拉奥尔,决不能让他死得那么轻易痛快。河水超过了膝盖,渐渐浸到腰间,又一点点蔓延到胸前。差不多就是这儿了。而后埃里克一用力,就把拉奥尔的头浸在水中。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拉奥尔一直以来都对我那么好,我即使不接受他,却也不能没良心到看着他去死!   我急得哭叫起来:“音乐天使,你欺骗了我!我盲目地对你付出了真心!”   歌剧院地下层的暗湖极大,近岸的水虽浅,可最深处能达到六米,足以轻易把人淹死,我对这一点浑然不知,头脑一热就淌着水朝他们那里去。   河水拍打上来沾湿了裙摆,不一会儿整条白色婚纱就湿透了。河水到达了小腹,我向后划水,压根没考虑到自己与克里斯汀都是不谙水性的。游到他们附近的时候,河水已经浸到了脖子根。脚下是滑溜坑洼的地面,一个不注意,我就被石头绊了下,呛了好几口河水。入水前,暗河的水面波澜不惊,而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隐藏在这份平静下的危险与可怕。   即使手脚并用想要浮上水面,却全然无法抵挡河水的力量。求生欲让我拼命蹬腿,足底的石块与杂物在上下打转,河水却愈发汹涌,拉扯着我的躯体就往更深处坠落。坠落的感觉仿佛让我减轻了一点点罪恶感,脸上的泪水也不知何时与河水混成一块。深爱着嗜杀的恶魔算不算是不可饶恕的罪孽?神啊,请将我的罪过与泪水一并冲刷干净吧……   鼻子里耳朵里全是水,我无法呼吸。埃里克终于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紧急状况,匆忙放开了拉奥尔并用惊人的速度向我游了过来。埃里克把我抱上岸,拉奥尔艰难地一步步走上来。   他安全了,太好了。   我在埃里克怀里不停地咳嗽,差点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还是无法把吸进去的河水给咳走。埃里克低头看我的眼神很复杂,说不上是心疼更多些还是无奈更多些。   ☆、救赎之吻   地宫里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末了,埃里克把我放下来,问我:“你为了救他宁愿去死?”   不是的。事情不是看见的那个样子。肉眼所见证的也可能仅仅是谎言,只有用心看到的才是真实。我看着他伤心欲绝,而后别过头去的样子,心里只想问:那你呢?你的心被蒙蔽了,沾染上厚厚的一层尘埃,直到此时你依然怀疑我对你的爱吗?   我轻声地对他唱:“黑暗中可怜的造物,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生?上帝给我勇气告诉你,你并非孤独一人……”   那一瞬,我看见他的胸膛在剧烈地鼓动着,眼底还有强忍住的泪水。然后我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托住他的脸庞,第一次把吻深深印在了他的唇上。埃里克右半边的嘴是肿胀变形的,我热烈地亲吻着他破碎不堪的唇瓣,内心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辛酸。他的身体僵住了,眼睛睁得好大,一定是不敢相信在自己悲惨的一生中竟会有这样的瞬间,我们的唇紧紧贴合在一起,如胶似漆。   可怜的埃里克,我心爱的人。如果你的母亲因为你的外表而惧怕你不愿意吻你,那我愿意代替她,把所有的爱全部送给你。   我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拉奥尔,他那如同希腊天神般俊朗的脸上,有着痛心疾首的表情。收回目光,闭上双眼,我用其余所有感官享受着这个期待已久的吻。我们的嘴唇稍稍分开,又在下一秒钟不分彼此,深深地吻到一起,交缠中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从一个吻里,感受到天堂的美好。此之甘饴,彼之砒霜。即使身为人人憎恨的歌剧院幽灵,你依然是我的心之所向。我爱你。埃里克,我爱你。   埃里克的双手颤抖着抚上我的手,并停留了片刻。接着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缓缓推开我的肩膀。我正徜徉在无边无尽的感动之中,忽的被推开,有些诧异地睁开了眼。他距离我好近啊,我多想再抱抱他。   埃里克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却又笑得那么开心,像个未经人事的孩子。他又哭又笑的,面部肌肉仿佛不能同时承受那么多的表情,开始微微抽搐。我痴痴看着他,他也抬起头来用那双迷人的眼睛凝望着我,好像这一眼就是最后的告别。好像这一眼就是万年。我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了,心里一阵恐慌。   不,音乐天使,不要拒绝我,别让我离开……   埃里克却还是决然地放开了手,转过身对拉奥尔说:“带她走,忘了我,忘了这一切!离开我,忘掉你们所见到的一切!”   拉奥尔如获大赦,踉踉跄跄走到我身边,把我抱得紧紧的。   “找到杀人凶手,一定要找到他。追捕这头躲入地穴的野兽……”地宫外的人们在高喊。   “快走,别让他们发现你们,”埃里克闻声,一把扯下拴住小舟的麻绳,焦急地说:“乘船走,向我发誓,决不把你们知道的秘密说出去!现在就走,快走!”他背过身去,不忍看我离开,并用沙哑了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喊:“离开我!离开这个地狱天使!”声音里的哽咽,藏也藏不住。   拉奥尔麻利地踏上船,向我伸出手,示意我快过去。我垂头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一圈小小的钻围绕着点缀在圆形钻石的周围,镶嵌于白金指环之上。钻戒发出夺目的光亮,让我越发肯定自己的选择。   拉奥尔还在用急切的眼神看着我。他有着英俊的外表,完美的身形,令人艳羡的地位,家产万贯的财富。他能为我带来丰盛的爱情,对此我毫不怀疑。   可是,可是啊……我的幸福,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予。   拉奥尔自知留不住我,便垂下头去。我不上船,他也没有想走的意思。于是我轻轻推了一下小舟,小舟就缓缓地漂离岸边。我向他挥挥手,目送小舟渐行渐远。   身后是埃里克止不住痛哭饮泣的声音。他满脸是泪,瘫坐在波斯小猴的八音盒边,胸腔起起伏伏,不停地抽噎着。他拨动开关,波斯猴就听话地敲起铙钹,八音盒随即播放出轻快悦耳的音乐——《化装舞会》的音乐。   音乐依旧如此欢快,而埃里克却是悲恸的,他们形成了讽刺般的强烈反差。伴随着音乐,他哽咽着哼唱:“化装舞会,戴面具的人盛装游走……化装舞会,遮住你的脸……”   埃里克摇晃着伸出手,一寸一寸缓缓覆盖住波斯猴的双眼。   “这个世界就再也找不到你……”   这个八音盒是他凄苦童年中唯一的玩具,悲惨人生里唯一的慰藉。   直到有一天,一个声音出现在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那是克里斯汀的声音……   只有克里斯汀听见了他的恐惧与痛苦……   想到这里,埃里克心如刀割。   泪水连串落下,泣不成声。   我看着埃里克从傻乎乎地模仿小猴敲铙钹,一直到趴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心头隐隐作疼。纵使今时今日已经成为令人胆寒的歌剧院幽灵,可他的内心一如儿时那般寂寞悲伤。   忽的,他觉察出异样。缓缓转过头,眼角瞥见一抹白裙。身穿婚纱的我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他的目光与我的碰撞了一下又错开,面部肌肉抽搐着,艰难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他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妥,连忙把双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这个男人,情绪不稳,喜怒无常。却就是教我无法放弃。   鉴于他今天的种种恶劣行径,虽有点于心不忍,但我还是决心要整整他。于是我低头摘下钻戒,放在手心里递给他。   埃里克一愣,停下了擦手的动作。瞬即冷静下来,脸上流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克里斯汀,我爱你…………”   他伸出双手来,紧紧地握住我交还戒指的右手,摇着头唱出这句话,眼睛里、脸颊上满是泪水。歌声异常温柔,却又那么凄楚,在空旷的地宫中百转千回,余韵绕梁不止。   我很生气,气他赶我走,可又十分心疼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哭我也哭,眼泪在眼眶里连连打转,终于满溢出来,再也装不下去了。我俯身去亲吻他的双手,有滚烫的眼泪顺着面颊蜿蜒落下,滴到他的手背之上。   我也爱你啊,我爱的人一直一直只有你,从来都不是拉奥尔。   从一开始就是你……   ☆、冰释前嫌   “说你愿用一生来与我分享真爱,如果你说出口,我就会跟随你……”   在演《唐璜》的时候,那些黑漆漆、数也数不清的枪口瞄准着埃里克,随时可能打出冰冷的子弹,教我如何用歌声回应?只有在此时,地宫中清冷寂寥,才能对他唱出最真实的心声。   难道……?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埃里克的手掌剧烈颤动了一下。他想证实这个念头并非虚假,便试着把指尖伸进我蜷起的手指指缝中,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想把戒指还给他。   我把拳头攥得死紧,不留一丝空隙。   有惊喜交加的神采从他面具下的眼睛里透了出来。他的手放松了,用手心轻轻摩挲着我握拳的手背,问我:“为什么?”   这混蛋家伙,听了歌声不就明白了吗?非得在这节骨眼上逼我对他表白?我低下头去,双唇紧抿不肯说话。心跳瞬间乱了方寸,扑通扑通疯狂乱跳着。脸上好热啊,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很红。   埃里克再问了一遍,声音低沉诱惑得像是最甘醇的陈年佳酿。他用额头抵住我的,目光闪烁间,双眼明亮如同耀眼繁星般热烈灼目,正耐心地等着我给出答案。   天啊,别看我别看我,你的眼神就快要融化我。   我迷醉在这温柔乡之中,小声地说:“因为我爱你。”   声音轻轻细细,连我自己都快要听不清,埃里克一定是听见了,因为我看见一个大大的笑容挂在了他那张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脸上。看着他那副丑样,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克里斯汀,我的克里斯汀……”他用力把我拥入怀中,我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不知是害怕答案与料想中不一样,还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   “从来都是他在捕猎我们,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歌剧院幽灵就在这里,在深深的地底……”追踪埃里克的人群正在对整个巴黎歌剧院进行地毯式搜捕,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有时间温存了,也没有小舟助我们离开。我慌张无助地看他。   “来,该对这儿说再见了。”埃里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语气是淡然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飞快扫视着地宫中由他亲手创造出的壁毯、家具、烛台。   “可是,小舟……”还来不及问完,一只温暖熟悉的手就牵住我向暗道走去。这只手曾抚摸过我的脸庞,擦拭过我的泪水,也曾强势地把我牢牢抓紧、禁锢于胸膛之中。   “你忘了我们还有秘密通道?”埃里克一面急速地走着,一面不忘回答我的疑问。   我当然没忘记通往克里斯汀房间里的暗道,只是没料到他会在警察彻底搜查巴黎歌剧院时,挑了这条路。最危险的地方成了最安全的所在,警察们马上就要发现地宫了,一定料不到楼上的房间里还另有乾坤。   我们在通道里走了很久才来到尽头的暗门前。门的这一端是暗道,另一端连接着克里斯汀房里的等身镜。随着吱呀一声响,埃里克推开了门。我一进房,立即把房门锁死并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收拾包裹,放好一切重要的东西。   “妈,你们找到克里斯汀了吗?”门外突然响起梅格的说话声,把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将手中花瓶砸到地上。埃里克无声无息挪到门边,防备地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夏尼子爵已经去找她了,歌剧院幽灵虽然杀过人,但应该不会伤害克里斯汀的。你不要到处乱跑、给警察添麻烦。”吉里夫人说完,梅格就没了声音,两人的脚步声也渐渐离开走廊。   我拍拍胸口,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本想问问埃里克接下来要怎么做,却看见他身体明显僵硬了,眉头紧锁。过了好一阵子,埃里克才喃喃开口:“难怪赞助人能那么快找到地宫里来,原来是吉里夫人告的密。”   他又想到了点什么,于是将目光游移过来,声音愈发消沉:“她说的没错,我曾经杀过人。”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恍恍惚惚看着他。   他对我坦白:“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家里就从来没有过欢笑。我可怜的母亲既不愿意看我,也从未吻过我,每天都在不停叹气。是这张脸,让她既恐惧又厌恶。我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木匠,他为我做了一张面具,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件冰冷无情的衣物。”   他神色黯然,眉头皱得紧紧的:“七岁那年,他们离开了我。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只好到处流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目光迷蒙中,眼前的男人不再是歌剧院幽灵,而是迷惘绝望的小埃里克。他缓缓地继续说下去:“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后,有一个打扮奇怪的人说要带我去杂技团,在那里每天都有吃的,不用再挨饿。我没多想就答应了,没想到他摘下我的面具并把我关进笼子,供观众像看野兽那样看我。一旦不配合,等待我的就是辱骂与棒打。”   纵使早就知道了这些,但当这番话被埃里克亲口说出来,我的心还是被揪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把我带去杂技团也是为了羞辱我、践踏我的尊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因为这张脸太恶心恐怖,弄脏了他的眼,”埃里克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有一天他喝多了,忘记要关笼子门。我就拿他用来绑住我手的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死前挣扎时的动静惊动了警察,是吉里夫人帮了我,把我藏到巴黎歌剧院的地下。”   听着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杀人过程,我双手捂住嘴,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   埃里克凝视着我的动作,他叹息:“我本以为自己逃脱了,没有人会记得那件事。克里斯汀,如果你要离开我也没有关系……现在还来得及。”   我要怎么告诉他,这些我早已知晓,只要他以后不再嗜血不再杀人就好?我飞扑到他的怀里拼命摇头,紧紧地抱住他,一如他曾紧紧地抱住我那样。   “他是坏人。”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讲。   埃里克摸摸我的长发,他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双手握拳,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气愤地说:“他是坏人,死有余辜!”   他愣住了。   “那人太过分了!如果是我,我也会杀了他!”我忿忿地吐出这句话,伸出两手搂住他精瘦的腰,很想很想穿越到他的小时候去,狠狠教训一顿那个人渣。   埃里克满足地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也紧紧将我环抱。今生头一趟,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头一次有人为他感到不平。   当年在地窖中孤伶伶为亡父点上一根蜡烛的瘦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披着婚纱靠在他的怀里,像是纯白的天使,为他带来温柔的悲悯、天堂的欢欣。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我,但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他突然笑了出来:“没事,只是有点可惜,看来你这辈子做不成子爵夫人了。”   听了这句话,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然后,他恢复了刚才正儿八经的神情,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幽灵会比子爵更爱你。”   谁说不能拯救魔鬼?   拯救魔鬼的方法千千万,最直接有效的,就是丰盛的爱情。   ☆、逃离歌剧院   巴黎歌剧院的五个出口全被警察堵得死死的,我把床单撕开结成绳索,一端牢牢固定在大衣橱的橱脚,另一端抛向窗外。   埃里克看了半晌,哑然失笑:“你要我跳楼?”   我微微一笑:“差不多吧。你跳,我也跳。”   他好像不太信任我,用力拽了拽床单,才决定顺着这根绳索往下爬。三两下就踏到了地上。我深吸一口气,也爬上了下去,绳索晃晃悠悠,重心难以控制,恐怖极了。短短两层楼的高度,我却感到往下爬了整整一个世纪。怎么还没到?我低头分心看向地面,脚踩在大大的丝质裙摆上打了一滑,接下来整个人就直直往下掉。   我张开嘴险些尖叫出声,猛烈的风直接灌进了嘴里,想叫都叫不出来。在穿越过来以前,我可是连嘉年华里的跳楼机都不敢坐的人啊,可今天却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就经历了两次自由落体运动。   “嘭”的一声之后才发觉,埃里克在我身下稳稳的接住了我,又是虚惊一场。我感激地转头看向他,他一脸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说:“第二次了!肋骨都被你撞断几根!”   上帝还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做出了夏娃呢。我冲他嘻嘻笑:“要保护好我哦,说不定我也是你的肋骨之一呢。”   他脱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用夜幕般的黑遮挡住醒目的洁白婚纱。   这时候,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一个巡视的警察!他一定是注意到了我们,才会迅速走过来。   我慌张地看着埃里克,不知道该怎么办。   “吻我。”他说得很快。   啊?我以为自己没听清。他不可能说的是“吻我”吧?虽然说我们今晚才第一次接吻,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讨论这个?   警察快要走到我们的跟前了,他甚至摸出了警棍!埃里克看我还是没动静,索性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到了他面前,低下头先吻了再说。这个吻来得好突然,我的脑袋始终处于当机的状态。他将脑袋向左侧,于是我的脸正好遮住了戴在他右脸上的面具。   警察的脚步一顿,依稀看见了我身上的婚纱。他摇摇头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对我们说:“你们这两个新婚的小夫妻,要亲热也别找这里,不知道巴黎歌剧院在闹鬼吗?快点离开吧!”   而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警察走远了,埃里克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挣脱,他甚至坏心地把舌头也伸进来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庞像烧起来了一样热,慌忙用力推开了他。我感觉自己肺里的气都快要被抽干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耸耸肩说:“我只是想试一下传统的法式热吻。”   那说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扁。老天你一定是在玩我吧?这哪里像是埃里克啊,分明就是唐璜附体好吗!   我羞红了脸,天色那么暗,估计他也看不到。忍不住用力地捶了他几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埃里克恢复了正经脸,想了想说:“肯定不能继续待在巴黎了。这件事闹得那么大,夏尼家在法国势力不小,可能法国也不能待了。去哪里好呢……”   要离开这个国家?可是克里斯汀从小都一直生长在法国,对其它的语言根本一窍不通呀?我倒是还会那么一点点英语。   “英国!”埃里克和我异口同声地说。真是默契,我们相视一笑。   我突然想到,在动身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完成。   ???????????????????????????????????????   人类对未知的神秘事物总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惧怕。就像巴黎歌剧院里的人们,常年畏惧着神出鬼没的歌剧院幽灵。   今时不同以往,幽灵的神秘面纱已被揭开。知道了他并非虚无的幻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怪人以后,所有人像被推了一剂强心针一样,更加卖力地寻找起舞台上让幽灵与克里斯汀双双掉下的机关。   这回,竟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一群人在警察们的带领下,手执火把闯入了禁地。他们位于剧院地宫的环形走廊上,走廊蜿蜒向下,黑乎乎的望不见底。石壁古旧,两旁的壁灯被精心雕琢成一只只栩栩如生的手臂,手腕上举着熄灭的火把。有人尝试用自己手上的火把将石壁上的那些火把点燃,但一直都没有成功。他们怎么知道,这些火把只臣服于幽灵的命令。   顺着螺旋阶梯旋转着不停向下行走,人们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究竟还要走多久,他们高喊着,为自己壮胆:“找到杀人凶手,一定要找到他。追捕这头躲入地穴的野兽……从来都是他在捕猎我们,但现在我们终于知道,歌剧院幽灵就在这里,在深深的地底……”   空气渐渐变得潮湿起来,地下暗河泛着幽幽的蓝光,浮现在众人眼前。河岸边停靠着的小舟上,颓然坐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警察们纷纷举起了枪。   伯爵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弟弟,他让警察们放下枪,接着大步向前迈去。可他从未看到过拉奥尔如此狼狈的样子,更不曾想过会在拉奥尔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只有痛彻心扉四个字才能形容的表情。纵然从墓园回来那天的状态,也比现在好上千倍!   拉奥尔好像呆了似的,毫无反应。菲利普靠近了,看到拉奥尔的脖子上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血。他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逐字逐句地问:“那幽灵把你怎么样了?!”   拉奥尔还不理他。   伯爵感到滔天的怒火正在燃烧着自己。这是小自己二十岁,被自己看着一点一滴长大的亲弟弟!怎么能三番两次地被该死的幽灵勒脖子呢!他正准备跨上小舟,拉奥尔这才疲惫地开口:“别去了,让他们走吧。”   “你还没回答我,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拉奥尔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比起脖子上的伤,他的心更痛一些。   伯爵怒急了,用双手钳着拉奥尔的双肩摇晃着:“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拉奥尔万分沮丧,他迈着颓败的步伐缓缓走上岸,答非所问:“他们是相爱的……你能想象吗?他们真的是相爱的!就算他是个幽灵、就算他好几次想要杀人,但我还是比不上他!至少克里斯汀一直爱着他!让他们走吧,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菲利普用冰冷的蓝眼睛望向暗河的对岸。在迷雾的笼罩下,那里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逃吧,当佩罗镇还埋葬着克里斯汀父亲——那个英年早逝的小提琴家的尸骨,他的女儿现在又能跑多远?   只要现在你们还在巴黎,就一定逃不出将为你们而编织的网。只要你们还在法国,就更逃不出夏尼家的势力范围。尽管拉奥尔脖子上的伤让他感到了一些恐惧,但他仍然渴望为自己的弟弟复仇,渴望用歌剧院幽灵的血来让世人知道,和夏尼家族作对会是怎样的下场。   是时候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作恶多端的歌剧院幽灵和胆敢玩弄拉奥尔感情的女人了。   “我们走!”伯爵一声令下,转过身准备离开地宫。警察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跟在了后面。   围观的人群里面有几个手脚快的,已经占得先机爬上了小舟,他们兴奋不已,决心渡过暗河,到幽灵生活过的地方去一窥究竟。   ☆、阴谋之网   好端端的,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直往脑袋上窜。我身体猛的一颤,下意识牢牢抓紧了埃里克的手。   夜色正浓。巴黎歌剧院的后园中如往常一样,备有许多供人使用的四轮马车,车夫们睡得正酣。埃里克轻易找到了皮鞭,三两下解开拴住马车的粗绳,敏捷地一跃就跳上了车夫的位置。   “愣着干嘛,快上来啊。不是要去佩罗镇吗?”他对我努努嘴。   我看的目瞪口呆,当时就决定了等安全以后,一定要好好改改这家伙动不动就偷东西的劣根性!至于现在嘛……还是先上马车吧。   埃里克挥动皮鞭,两匹白马发了狂一样,长啸一声奔跑了起来。马车在大道上不停穿梭、一路颠簸摇晃,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他看上去很熟门熟路的样子,而且这个情景怎么看怎么眼熟,除了黑马换成了白马以外,一切都宛如昨日重现。   对了!他那架势,跟父亲忌日那天载着我去墓园的车夫好像啊。我怎么忘记了,在电影版里送克里斯汀去墓园的车夫就是埃里克假扮的!该不会……   我拐弯抹角地问他:“我去祭拜父亲那天,你怎么会那么巧也在墓园里?”   埃里克微微侧过头,我看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还没想明白?”   “你果然是那个车夫!”我指着他,表情夸张地又喊又叫:“哇你居然那么明目张胆地跟踪我!变态啊!!!我要下车!”   他笑得那叫一个禽兽:“怎么办呢?上了这辆车,谁都别想救你了,认命吧?”   我有点郁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那你把车钱还我!”   埃里克心情大好,他想也没想就回答:“夫人别闹了,你的还不是我的?”   “不行不行,你的才是我的呢,我的还是我的!”……   就这么一路斗着嘴,我们到达了墓园的门口。不知不觉,漫天星幕一点一点消失了。此刻墓园的门竟然还完全敞开着,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埃里克把马车拴在了墓园的铁门上,然后非常绅士地为我打开了车门,准备和我一同进去取出老戴叶的骨灰盒。   “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对埃里克说。   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只是问了一句:“不怕吗?”   “当然不,我可是嫁给歌剧院幽灵的人!”说完这句话,我就迈步向墓园里面走去。这时谁也没有料到,在墓园深处一根根染着阴谋的蜘蛛丝已然编织成网,向我们一点一点逼近,紧紧缠绕。   气温转暖,墓碑上的雪都已经融化了。我走到父亲的陵墓前点燃两旁的蜡烛,屈膝跪下,用手在胸前比划着十字,祷告起来。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祷告结束以后,我刚准备打开陵墓的门,不料它竟自己敞开了。   我被吓到了,心砰砰砰地乱跳着。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埃里克在吓唬我。   这次显然不是他。   在陵墓的门后,出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菲利普伯爵。   怎么了,他会在这里出现?这不合常理。在我对菲利普伯爵寥寥无几的印象中,他向来都是对任何偏僻的小镇不屑一顾的,认为那里的人们粗鄙不堪,况且只有足够富饶的城市才能有助于他大展宏图。   看到我孤身一人站在坟前,伯爵的诧异程度不亚于我:“怎么只有你一个,幽灵呢?”   “你在说什么?”我装傻充愣:“我来祭拜父亲,关幽灵什么事?”   “是吗?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菲利普的语气冰冷,眼睛里有寒光闪过。   感受到他利如刀锋的视线,直觉告诉我来者非善。我一边警惕地用眼睛死死盯着他,一边一点一点向后退去,直到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抵住,再也动弹不得。那是一把手枪。   我顿时泪盈于睫。我不要死在枪下!绝对不要像《真爱不死》里的克里斯汀一样死得那么惨!!!   微微扭过头才发现,更惨的还在后头。一共有五个警察躲在周围的坟墓与十字架的后面,他们手上都举着枪,黑漆漆的五个枪口对准了我。   菲利普低声对其中一个看似是领导的警察吩咐道:“先把她带走。”   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我强迫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和他们周旋:“你们凭什么抓我,罪名是什么?!”   警察还没回答,菲利普已经不疾不徐地开口:“花钱请来的人,抓你还需要罪名吗?”   “卑鄙。”我朝他啐了一口。   “你跟幽灵在一起混得久了,连高低尊卑都搞不清了,”他怒极反笑:“要罪名?我就给你一个,对伯爵不敬之罪!抓了你,还怕幽灵不出现吗?哦,他的罪状可就多了去了,谋杀机械师与夏尼子爵未遂!他应该为《哑仆》那场演出时的踩踏事件负责!还有,绑架歌剧红伶!”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被绑架!”   “那可真有趣。可惜观众们并不知情不是吗?更何况他在绑架之后发现你不从,还因爱生恨……杀了你呢。”菲利普将自己构思好的剧本娓娓道来。   拉奥尔跟他还真是好与坏的两个极端。   我怒视着菲利普,对他的鄙夷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警察渐渐包围了过来,在这最危险的关头,我弄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希望埃里克快点来救我,还是最好躲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被找到。   啪,啪,啪。   警察们正准备抓住我的时候,所有人都突然听到了拍手声。   “棒极了先生!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您真是让我眼界大开!”   有个声音从墓室里、从菲利普伯爵的身后传来。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那儿藏着一个黑影,黑影的脸隐匿于黑暗之中。   那人越走越近,终于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但眼前所见却更让伯爵毛骨悚然。是歌剧院幽灵!幽灵脸上带着死神般的杀气,手中同样拿着一把枪,瞄准了伯爵的脑门中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哪滚来了一颗死人骷髅头,稳稳地停在了为首的警察脚下。接着,又是一颗……又一颗……那些死人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齐齐滚到警察们的脚边。像是保龄球游戏一样,它们有着明确的目标。   那个曾经向五号包厢里开枪的小警察第一个被吓破了胆,丢掉枪瘫倒在地。   埃里克左手一挥,那颗刚还在小警察脚下滚动的骷髅头那早已干涸的黑洞洞的双眼处,呼的一声升腾起地狱之火!   其他的警察也惊恐不已,举着枪连连后退着。   “退得还不够远!”埃里克看上去很不满,他侧过头去再一挥手,又有几个骷髅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了火焰。   这一回,连警察头头都被吓跑了。他只是想捞一笔,从没想过要在这个鬼地方丢了性命!   直到他们都跑远了,埃里克依旧没有把枪放下。他用另一手拿出了老戴叶的骨灰盒,稳稳当当地递给我,接着不紧不慢地从陵墓里走了出来,手中的枪口依旧对准着伯爵的脑袋。   埃里克像是一只抓到了老鼠的猫,并不急于弄死猎物,他打算先挫一挫猎物的锐气。于是他蔑笑着扬起一边嘴角,继续用话语补刀:“你说这些蠢货是花钱请的?怎么连少了一个人都没发现呢?”   ☆、再见巴黎   顺着他的目光向右看去,一座孤坟的旁边躺倒了一个警察,不注意看根本无法察觉。原来埃里克手里的枪是这么得来的。   菲利普伯爵自知大难临头,他咬着牙恨恨地说:“要杀要剐都快一点,你们动手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看吧,这才叫死鸭子嘴硬呢。无论埃里克还是伯爵,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好像在看着一只低贱的蝼蚁。   可他再怎么恶劣,毕竟也是拉奥尔的亲哥哥……如果他有任何不测,拉奥尔一定会很难过。况且,最终他也并没有伤害到我们分毫啊。我扯了扯埃里克的衣袖:“别跟他一般见识。”   埃里克的手指轻微抽动着,我知道这么放走菲利普的话,他一定无法释怀。   “要不你揍他一顿我们再走好了?”我贱贱的提议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千万别下狠手把他弄死啊!”   向来心高气傲的伯爵听了我“好心”的建议差点没气晕过去,但埃里克还没来得及下手,拉奥尔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依旧骑着曾经载过我的那匹白色骏马,就算俊美的脸庞上此刻蒙了灰尘,他看上去依旧像是一个迷人王子。他心急如焚地跃下马背,用迷人的蓝眼睛看着我们,明白过来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   “别伤害他,拜托你!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但是,请不要杀他!”破天荒的,拉奥尔第一次用请求的语气对埃里克说话。   埃里克不置可否地看着拉奥尔,没有回应。能忍耐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性格我懂,不能放任他杀了菲利普,这会重新激发出幽灵内心深处魔性嗜血的一面,我们曾经做出那么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放下骨灰盒,捉紧埃里克的一只手,然后从他另一只手里缓缓拿过了手枪。他的脸上看起来处变不惊,但手心也和我一样在微微冒汗。   “我们走吧。”我轻声安抚他说。   埃里克紧紧皱着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眼睛里对伯爵的冷酷与讥诮也褪去了。   手心交汇处很温暖,我的心里也渐渐涌升起一股力量。自从与他相恋以来,各种难关一直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但从今天开始,我们会一起去面对。我不会再感到害怕了。   一缕阳光从东边的地平线上透了过来,接着,旭日东升,越来越多的光芒出现了,照耀在我们的身上。好温暖,就像埃里克的手心一样暖。原来,当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感受不到周围一切的存在,眼里心里除了爱人,什么都没有,天地万物也化为虚无。   拉奥尔看着在晨曦中恍如剪影的一对璧人,心里终于释怀了。他牵过自己来时骑着的白马,交到埃里克手中。   我感激地看着他:“拉奥尔,代我向吉里夫人还有梅格说再见。”   拉奥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语气怪怪地对埃里克警告说:“好好对她,否则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随时奉陪。只是,你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走。”埃里克对他露出了难得的笑脸,这场面和谐得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   与拉奥尔告别以后,我们骑上马,直赴码头。码头旁的当铺一开门,我就进去匆匆变卖掉随身的珠宝换了点钱,打算和埃里克以一对新婚夫妇的身份坐船前往英国。   这才第二天,大街小巷就已经到处都疯传着歌剧院幽灵如何劫走歌剧新人的新闻,添油加醋,讲得神乎其神。太多的悬念萦绕在人们的心里,故事轰动了整个巴黎。   检票人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埃里克,要求他摘下面具。我连忙编了个谎话,说是自己丈夫在一场大火中被毁了容,边说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于是他摆摆手就让我们上了船。毕竟他看到我们如此相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被另一个给绑架了的样子。   船上的装修精致有情调,我们走进定好的房间,里面有暖炉,有躺椅,还有华贵的地毯。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置着银器酒具、朗姆酒和小洋烛。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高大的、垂着金红色帷幔的四柱床。   只有一张床……也就是说……   我一个人在那里慌乱不已,埃里克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给自己斟了一杯朗姆酒,背影看起来有些忧郁。   “埃里克……?”我试探着唤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然后这样说:“不准再离开我的视线了。”我听了有一刹那的愕然,他解释道:“没看着你才那么一会儿,就害得你被那么多枪指着,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你知道吗?”   我快步走上前去抱住他,把脸贴到他的胸膛,听着他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心跳,轻轻点了点头。   “你决不能出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久的。”他用手捧住我的脸颊,用满目认真地看着我。我突然鼻子一酸,在原著小说里,克里斯汀跟拉奥尔双宿双飞以后没过多久,埃里克就死了。尽管书里并未写明死因,但我明白,他是求而不得,最终为爱而死。   不管小说或音乐剧的结局是怎样悲凉,至少这一次,我要我们一起活着!我伸出双手搂住埃里克的脖子,闭上双眼吻住了他。但愿往后的日子里,不要再有难过,不要再有担惊受怕。从浅吻到深吻,再演变成热情又深邃,温柔又痴缠的法国湿吻。一个吻怎能足够?当他吻向了我的脖子与肩膀,我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埃里克的眼眸深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吸进去似的。他倏地揽住我的腰,把我横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十指交缠着,继续亲吻。埃里克的动作很温柔,像是生怕把我弄坏了一样小心翼翼。可是我的心里忽上忽下,各种慌张没着落。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次在地宫里,被失控了的他用力按在床上的恐惧感。十指相扣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发现了我的异样,动作停了下来,柔声问:“怎么了?”   我慌乱地说:“不,没……没什么。”   “克里斯汀,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上我的额头,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一样,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永远不会。”   埃里克的语气诚恳不容置疑,我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到他的心跳与我的心跳声合二为一不分彼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可以等。已经等了那么多年,我不在意多等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让心爱的人无止境地等待?我伸出手主动抱住他,为埃里克将近十年的漫长等待而感到心疼。埃里克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尔后热血沸腾,身体变得滚烫。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喜悦,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回答嘛!我咬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脸涨得通红,眼皮轻轻抖动。尔后,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必要再说些什么,此时千言万语都只是累赘。我们的身体互相缠绕着,埃里克滚烫的身躯覆盖在我之上,迷人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我的身体。灼热的吻引燃了激情的火焰,犹如爆发的岩浆将理智焚烧殆尽。   要等多久才能结合?满腔热血何时沸腾?沉睡的花蕾何时绽放?我们为了相爱而相遇于这个时空中,我们的灵魂早已密不可分,天地万物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经历初次的疼痛之后,迎来了从未感受过的欢愉。我用双手紧紧缠绕住埃里克宽阔的肩膀,指甲抓破了他的皮肤,在脊背上划出浅浅的红印。那种感觉很奇特,像是终日在海面上飘摇着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栖息停靠的港湾。   末了,我蜷缩在埃里克的怀里,细细地喘着气。   埃里克低下头,在我额头轻轻一吻,低沉着嗓音说:“好好睡一觉吧,今天一定很累了。”   这一天,与对方共寝,成为我们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以后的夜晚也将是两个人一起度过的吗?真是快乐到连做梦都会笑醒。   ☆、崭新的世界   我的英文水平差强人意,埃里克也只是略懂皮毛。好在他非常聪明,到了伦敦以后很快就能与当地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对了,他还制作了一张新的面具,只要带上就与正常人基本无异,终于不用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与恐惧的目光。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埃里克的满腹才华无人问津,身上的钱也只够勉强借一间小屋,日子过得异常拮据,但我们都很快乐。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   我们打扮得就像伦敦当地人一样,每当我出门买东西归来的时候,埃里克要么在装饰房子,要么在打理后花园。用的装饰物全是随处可见的东西,但他就是有办法化腐朽为神奇。再也不用局限于阴暗潮湿的地底,更没必要装神弄鬼地恐吓任何人,埃里克在这里以最具艺术品位的手法打造了一个崭新的、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1872年,我们来到伦敦已满一年。一个富商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房子,啧啧称奇。他注意到了埃里克的才华,并雇用埃里克为豪宅设计师,给予经济上的援助。自此开始,我们的生活变得衣食无忧,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自小就被父母抛弃了的埃里克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于是孩子跟了我的姓。是的,为了纪念克里斯汀的父亲,我为他取名为:古斯塔夫?戴叶。(胡扯!明明是韦伯爵爷取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与他们究竟能够相守多久,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我只明白,在这个奇妙的时空中,每多一分、一秒都是赏赐。   然而,时间却从指缝里悄悄溜走。   1880年,古斯塔夫七岁了。他是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眼眸和埃里克一样深邃迷人。他从小就表现出对音乐的无比热爱。有趣的是,他除了第一次摘下爸爸的面具时被吓了一跳以外,之后竟一点都不惧怕埃里克面具下的脸,果然是子不嫌父丑。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最近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因为我开始看见幻象。在咖啡馆里喝咖啡时,对面坐着一对男女,眉目间竟像极了我久未谋面的父母。他们看着我,并向我微微颔首,我愕然极了。这怎么可能?我摇摇头,再定睛一看,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英国夫妇而已。   自那天起,低血糖的发作也越来越频繁。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忽的就会双腿一软,眼冒金星。快要结束了吧,这场穿越。由一阵晕眩而来,是否也要由另一阵晕眩将我带回曾经的世界?一想到要离开埃里克与古斯塔夫,我就恐慌不已。   到了夜晚,雾中的伦敦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这里的天气总是那么湿冷,让人平添几分惆怅。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古斯塔夫也喜欢在睡前听故事,今天我给他讲的是西方坏女巫的故事。好不容易用一首《For Good》哄他睡着了,我给他掖好被子后又在他圆嘟嘟的小脸轻轻吻了一下,心里万分不舍。十年了,居然已经过了十年。   不知原来世界的时间与这里的时间是否同步进行?如果是那样的话,在我消失了的十年里,我的父母该有多伤心。抑或是一切都停止了,直到我回到未来?往好处想,回去以后,我或许可以去做音乐剧演员?对克里斯汀的所有唱段,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对克里斯汀的心情变化,更不会有人比我明白得更多。因为我曾是她。因为我就是她。   也许有一天,我会昂首伫立在舞台的正中央,一如克里斯汀从前那样?这原本是一件如梦似幻、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想要。我只希望和埃里克一起,像普通的夫妻那样相伴一生。   我轻手轻脚地走回主卧室躺到床上,忽然悲从中来,在黑暗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埃里克朦朦胧胧中睁开双眼,一只手枕在我脖子下面,又从被窝里探出另一只手捏捏我的鼻尖:“好端端的干嘛叹气?睡不着?”   我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庞上,闭上眼睛去感受来自埃里克掌心的温度。我告诉自己要记住属于他的温柔。这个男人是我一生的挚爱,不论在哪个世界里,都是不可改变、无可争议的事实。但我是个冒牌货啊,如果没有了这个躯体,他根本不会爱上我吧?也许是时候,把他还给真正的克里斯汀了……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她会不会像我一样爱他、珍惜他?   “如果……我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你还会爱我吗?”我忍不住问。   他轻笑:“那你会是什么样子?”   “别笑,我很认真的,”我怕此时不问,再也没有机会问第二遍:“如果我并不是克里斯汀,而是其他人呢?”   天哪,我这是在吃克里斯汀的醋么?我多么多么羡慕她,羡慕到开始嫉妒她。   埃里克思忖了片刻,他的手仍然停留在我的脸颊旁。我心里忐忑不安。既想听到答案,又怕答案会击碎自己最后一丝幻想。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悠悠的说:“在巴黎歌剧院的日子里,我习惯了黑暗里的生活。没人接受我,我也不需要别人。直到有一天,吉里夫人带回了一个怕黑的小女孩。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夜夜都在黑暗中哭泣,祈祷着音乐天使的出现。”   “我试着唱歌安慰她,阴差阳错被她当成音乐天使也乐此不疲。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被别人需要。于是我给了她音乐,为她创造抛头露面的机会,一直以来我都想让她获得最好的一切。”   我仔细地聆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要自己尽可能牢记他的每一次发声,每一个语调。   他停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哼唱:“倾听着所有被遗弃者听见的声音,我在孤独中隐匿,避开人们的目光。我已经学会在黑暗里用心倾听音乐,我渴望着教导这个世界,起身想步入那个世界。没有人会聆听,只有我一人听见音乐。终于,一个声音出现在迷雾之中,像是在哭喊我听到了你,听到了你的恐惧,你的痛苦和泪水。她看到我的孤独,分享着我的孤寂。没有人会倾听,除了她,聆听着被遗弃者听见的声音……”   低沉的余韵悠悠消散,埃里克唱完了。   很好听的一首歌,《Learn to be lonely》。   想到克里斯汀本尊最后的选择,我的眼眶开始潮湿,声音变得酸涩:“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出现差点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会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追杀你,你可以安安稳稳在地宫里写歌剧,坐在五号包厢里看演出。”   埃里克像逗一只小猫那样,温柔地用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低声道:“那我就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我爱死他的这个动作,禁不住钻进他的怀里,吻向他的双唇。就这样吻一个世纪直到双双化为灰烬好不好?不再有离别的凄苦,不再有难以驱散的寂寞。   “所以,我的天使,不管你长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   耳畔是埃里克温柔的呢喃声,感受到浓浓的爱意缠绕着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从一片模糊中依稀看见了表演厅天花板上绘着的庄严神祗。左手指关节轻轻伸展,从指尖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那是包厢里的雕花大理石柱。   我居然昏倒在五号包厢的地板上。   黄粱一梦,一梦十年。再旖旎的梦境,再百般不舍也终有醒来的一天。已然成熟的灵魂重回十六岁的年轻身体中醒来后,只剩叹息。离别来得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对他们说一声再见,冥冥中的力量就已经匆匆把我带走。   歌剧院里的水晶灯比当初那盏华丽得多,上面的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刺痛着我的眼睛。有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红着眼睛站起身,迷惘地通过泪眼凝望着这里的一切。   ☆、最后的选择   恍惚间,仿佛还能听见卡洛塔趾高气昂的笑声,还能看见小梅格与芭蕾演员们在吉里夫人的指导下跳出轻快的舞步。巴黎歌剧院里的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一次次惊心动魄的冒险都恍如隔世。有风吹过,水晶珠子碰撞间叮当作响,这美妙的音色,此刻听来只剩下寂寥哀伤。   不……我不要回来!   剧烈的悲恸袭上心头,我恐慌了。埃里克、古斯塔夫在哪里?这个世界上,早已不存在这两个人了!左手上的戒指擦过脸庞,留下一阵似安抚、似慰藉的微凉。我的呼吸凝滞了,身体僵硬的停止在这个动作上。无名指的指根上,分明还戴着那枚属于埃里克的指环。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四周没有人,可脑海里却真真切切的听见了一个空灵的、似乎在哪里曾听见过的声音。   想起来了。那是在穿越到《歌剧魅影》的世界之前,我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他说,要实现我最深的愿望。而我最深的愿望,就是让埃里克得到幸福。   “你是谁?”我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既想感激,又想埋怨,心情十分复杂。   说罢,周围的景象忽然变成纯白,有几片绵软的羽毛轻轻飘落到地上。空灵声音的主人伴随着圣洁庄严的光芒,化作人形现身了。   尽管已经经历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此刻伫立在我面前的,不就是曾经在墓园里见过的那个天使吗?他不再是冰冷的石像,而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天使。   “音乐天使……”我被引导似的脱口而出。   天使微笑了,那笑容带动着周身的空气,散发出芬芳的气息。他微微颔首。   这世界上真的有音乐天使!真的有神迹出现!我目瞪口呆。可是克里斯汀的父亲说过,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遇见音乐天使,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伟大的音乐奇才。但是我呢?除了成为克里斯汀的那段日子以外,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十六岁女孩。   “不要小看你自己,”天使读懂了我的心声,他说:“你很快会站上伦敦西区的舞台,成为第一个扮演克里斯汀的中国人,你将获得莎拉布莱曼那样的成功,在古典与流行的领域双双成绩斐然。”   音乐天使,赐我荣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耳畔似有万千雷动的掌声此起彼伏,这是我连想都不曾想过的光荣。只是,这份光荣,没有埃里克在身边与我共享。失去了他,纵然得到再斑斓再璀璨的冠冕,也毫无意义。   “埃里克和古斯塔夫会生活得怎么样?我在那个世界消失了吗?”这是我最关心的。   天使回答道:“他们会生活得很好。你与克里斯汀的灵魂曾经合二为一,现在已经分开了。从此以后,那个时空中的埃里克会得到真正的克里斯汀。”   我垂下头。是的,我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及得上真正的克里斯汀。只有她才是真实。这个结局的确是我当初最想要的,克里斯汀和埃里克相爱相守一辈子。不多不少,公平得很。我的心中涌上一阵阵酸楚。   “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吧?”恍若从欧洲油画中走出来的天使再度开口问我。   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一串又一串的从脸庞落下。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不……还不够……我舍不得……”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天使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克里斯汀还剩下三十七年的寿命,你留在那个世界也只能活到1917年。”   “那就让我……在那里活到1917年……”我哽咽着祈求,肝肠寸断。   为了爱情,我宁可不要青春、不要荣耀,只求再多一点点与其厮守的光阴。埃里克是我的选择。有埃里克和古斯塔夫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属。余下生命只剩下三十七年?没关系,足够了,全部用来和最爱的人相守。   天使神情讶异。怎么了,竟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放着青春年华与锦绣前程,她偏不要。千百年来,指引过守护过一个又一个音乐怪才,而这一个,最最奇怪。   他说:“我可以让你回去。只是决定之后就无法更改,你永远都不能重新来到二十一世纪。”   这是一条不归路。答应的话语正要脱口而出,随即又想起了一件事。我问:“那我的躯体会怎么样?”   洞悉一切的天使回答:“躯壳会消失,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历史会发生改变,十六年前,你的父母不曾生下你,而是生下了另一个男孩。”   爸爸妈妈,请原谅我。我爱你们,我也爱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这已经是两全其美的选择。我感激地望着音乐天使,大声说:“我决定了,要回去!”   “走出五号包厢试试看吧。”天使微微颔首,对我提议道。   虽不明就里,但我还是乖乖依照天使的吩咐去做。透过包厢门上的那块小玻璃可以看见外面走廊上白色的墙壁,我轻轻推开包厢的门,一瞬间,有冰凉的雨滴落到脸上。每多跨出一步,滴落到身上的雨水就更多,当彻底走出包厢的时候,环境也全然改变,细密的雨不知不觉中就已席卷全身。   我从未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喜欢伦敦阴雨绵绵天气的那一天。脚下的猩红色地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瓷砖的材质,窗户外是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伦敦街景,窗户内是我与埃里克共同精心打造的家。我正站在家中的阳台上,身后有钢琴声行云流水般宣泄,不用猜,一定是埃里克正在教古斯塔夫弹钢琴。   “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当浑身湿淋淋的我狼狈地躲回屋里的时候,埃里克诧异地问我。他和古斯塔夫一起回过了头,音乐停了下来。我的脑子还处于当机状态没有回过神,埃里克已经跑到浴室拿了条大毛巾又跑回来了。他用毛巾裹住我,为我细细擦着被雨打湿的棕色长发。古斯塔夫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回来了!”再也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离开了。我对他们做了一个无敌灿烂的笑容。还挂在脸庞上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鼻头也在刚刚哭完一场后微微泛红。   古斯塔夫挠挠头,表示莫名其妙:“妈,你不是一直都在吗?今天你好奇怪,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又说奇怪的话。”   埃里克也听见了,他没有作声,只是温柔地一伸手将我搂进怀里。   一天很快就过去,直到晚上埃里克依旧什么都没有问我,我自己却先忍不住了,深呼吸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埃里克静默了十几秒,望牢我,这样回答道:“只要你想说,你自己会告诉我。”   他果然觉察到不对了。   我皱眉,有点懊恼地继续问:“我要是永远不说呢?”   他拍拍我的头:“那我就不用知道,你自己处理就好。”   我哑然。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我一个人犹豫纠结了那么久,要不要告诉他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不要让他知道,我差一点点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别告诉他,别告诉他……我的心一直在这样对我说。一个来自一百多年以后的女孩穿越到音乐剧的故事里?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叫他要怎么去相信。就算他好不容易信了,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他《歌剧魅影》原本的结局?   在这个时空,埃里克除了手刃掉将他当成怪物去展出的仇人以外,没有再多杀过一个人。在这个时空,克里斯汀深深地爱着她的导师、她的音乐天使埃里克。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们的故事还有另外一个悲伤的版本呢?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   记忆是真实的,躯体是真实的,爱情,最最真实。   ☆、尾声   古斯塔夫从小就很聪明,和他父亲一样都是音乐奇才。从八岁起就已经开始尝试谱曲,埃里克对此非常得意,时不时教他一些小技巧。到了十岁这年,更是着手开始教儿子创作歌剧。古斯塔夫也真的不负所望,总能编出非常动听的旋律。他总是在钢琴前弹弹写写,俨然就是一副帅气版小埃里克的样子。   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每次我一靠近,他就把曲谱遮得严严实实的。我非常好奇,忍不住问他在写啥呢?他神秘兮兮的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松口。   这一年,总算有惊无险地又过去了。   到了年末,古斯塔夫非常严肃的给了埃里克和我两张红色卡纸,我接过一看,竟是红底烫金字的邀请函,上面写着:英国皇家道尔顿艺术小学年末演出——原创歌剧《幽灵与红伶》VIP入场券。再一看编剧、编曲、男主角竟然都写着古斯塔夫戴叶,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这一年来所写的就是属于我们的故事。   开演的那天晚上,埃里克与我盛装打扮了一番,前往道尔顿艺术小学。贵宾席上除了学校的老师以外就只有我与埃里克,不得不佩服古斯塔夫还真的有点能耐。随着夜幕的降临,剧幕被缓缓拉开,“歌剧”上演了。   扮演小克里斯汀的是个金发绿眼的小萝莉,声音又软又萌,唱起高音来却一点都不含糊。扮演小埃里克的当然是我家儿子了。   什么?你问如果这个故事被古斯塔夫写了,未来的韦爵爷可怎么办?不不不你多虑了,这臭小子写的可完全不是《歌剧魅影》啊!里面的曲子完全是不一样的(虽然也很好听就是了),但最关键的是——这些到底是什么奇葩剧情啊!   歌剧红伶揭开了幽灵的面具!原来音乐天使是个大帅哥有木有啊!你说你一个帅哥有事没事干嘛每天顶着一张面具在脸上啊,怕小姑娘们看到了把持不住吗?!于是在接下来的情节里,迷你版克里斯汀完全被又帅又有才的剧院幽灵兼音乐导师给迷得七荤八素啊!   “天大的谎言!”我握拳,愤怒地看着埃里克,“你到底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他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放轻松嘛,这只是个故事。”埃里克试着轻描淡写地说,可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他。   我以为这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是我太天真了啊。到了歌剧的尾声,迷你版的克里斯汀对迷你版埃里克求婚了!   求!婚!了!   “魅影先生,你娶了我吧。”金发小软妹看着古斯塔夫,含情脉脉地说。   我看不下去了……我用双手遮住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刨刨土把自己埋得深一点。虽然没人知道我们两个就是这出歌剧的原型,但我还是觉得好羞耻啊……   我用眼睛透过指缝去看埃里克,这家伙此时却是一副暗爽到不行、憋笑憋到快要内伤的表情。   “一会别回家了,你准备好去教堂向牧师好好告解吧!”我看了就气,恨恨地踹了他一脚。   他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这会儿干脆不憋笑了,直接乐开了花:“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本来就是你向我求婚的啊!”   音乐天使啊,你还在看着吗?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演的哪出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